雕塑是時間的微積分_邱昭財的『光∙體』

圖版提供｜邱昭財

 踏入畫廊的瞬間深黑襲來，而視覺在這一刻墜入了感官的黑洞中。你開始猶疑，這是一個怎樣的展覽? 儘管但低速馬達那緩慢而沉穩的運轉聲猶如生物體的呼吸般從空間深處隱隱傳來。當瞳孔開始適應後，你看見了那幽微的點光源猶如螢火蟲般在空間中以獨特的韻律及方式游移。凝視著那規律地往復運動於X、Y、Z三個軸線上的光點，你乍然明白那些光點似乎持續地在構造著某些特定的立體型態，於是你知道這是以時間積分而成的雕塑，並且僅僅存在於時間的連續體中，而眼前的光點只是那虛幻般雕塑的微分變化量而已。

  在這個黝暗的空間中，只有那微微的光源沉穩而規律的呈現在觀者眼前，隱然流瀉的規律馬達聲，配上那往復運動的光點共構了一個奇魅的空間氛圍。這機械與程式構造出的冷調奇魅空間，不禁讓人聯想起柏拉圖的哲學、洞穴與光影。一方面那持續變動的光讓型態飄忽而流動，而我們只是在映照的影子裡尋找著、揣測著存在於光軌跡裡的依稀形影究竟是何模樣? 那規律的光軌跡又好似老哲人那近乎微積分觀點的線喻（divided line）想像。在這個希臘老人的想像中，宇宙中的所有東西都代表了一連串漸增的「現實」（reality）；卻在時間的單子裡一次又一次的分裂成「真實」與「感覺」的離散碎片，而我們僅是在這個充滿感覺的低溫洞穴中，循著光軌跡嘗試捕捉那猶如柏拉圖永恆抽象真理的內建型體。這內建於機體IC程式裡的「絕對真實」，在時間裡持續的被切割成規律卻又難以明言的「感覺」。

  低速馬達繼續隱隱的吟詠著數位時代裡的機械詩，而眼睛也開始漸次習慣黑暗後，你開始看見那錯落於空間裡的每件作品，禁不住自顧自地丈量起你與作品之間的距離，甚至略帶好奇的估算著光點在X、Y、Z三個軸線上的軌跡極限，並嘗試著捕捉出「感覺」裡的「真實」形體，儘管你知道在希臘老人眼中這僅是徒勞的非理性行為。儘管這作品十分的柏拉圖；十分的幾何學與微積分，但這看似理性主義的低溫空間裡，場域裡卻猶如充斥著暗能量一般，讓作品滿溢著幽玄的感性詩意。

 在長時間曝光的照片中，你終於看見了存在於那些光軌跡裡的形體，那漂浮在黝暗空間中的圓錐、圓柱、圓球、立方體(正六面體)與角錐(正四面體)，姿態裡竟有著高度的哲學莊嚴感。即使你知道對藝術家而言圓錐、圓柱、圓球跟塞尚的關係遠勝於和歐基里德的關係，即使你知道藝術家思考立方體(正六面體)與角錐(正四面體)比較傾向於石膏素描，遠勝過將它們歸屬於柏拉圖立體，但在這低溫而黝暗的空間裡，那流淌在你血液裡的該死高中理科數學，不時地提醒著你這『光∙體』十分地柏拉圖，高度的古典幾何學並且絕對微積分。而或許藝術家這不期然的造型巧遇，巧妙地將雕塑重新定義在處理關於無限、單子、連續以及時間的微積分抽象思維裡。伴隨著，乍然消散的軌跡，邱昭財的『光∙體』顯型於虛空而實存於概念與想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