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博丞的社會關懷

雲2春鬥2017《瞳孔裡的灰牆》 舞者｜陳慶翀、呂天瑞   圖版提供｜雲門2   攝影｜李佳曄

3月24日8:00 pm
淡水雲門劇場

蔡博丞的這一場《瞳孔裡的灰牆-Whisper of the Eyes》，一亮相肢體即很有可觀處！或許是芭蕾出身，同樣是雲門2舞者，在浩大、份量足夠的選曲配樂裡，一開始solo即肢體展開、貼切，以他近期擅長的快速炫目肢體編寫，很快地即攫奪你的眼睛。而後群舞加進。然而，又以dim light暗掉，讓你想繼續看而追索不到，不像有些作品不想看了還硬生生天光大亮硬逼你看。黯然的處理，也頗符合題旨。近期頻在國內展演海外掄獎之作的蔡，有著比去國之前更多更耀眼的編舞技巧；然而，這部相對舞台簡約的作品，卻是我近期看過、少數動人的舞作。

節目單上稱為近期社會上的事件及冷漠而作。我們看到一個女孩在一個男生胸前、抵著他，作無言的抗議。芭蕾的修養，給了蔡博丞很多豐厚的動作元素與戲劇訓練，在此次上半場黃懷德的《亮》也表現亮眼、2014年入團的鄒瑩霖，在這兒也不搵不火地表達了戲劇的成分精準，且稱職地展現了蔡博丞要求的芭蕾極致美感，是位聰慧的年輕舞者。

蔡博丞以剪影在這段勾勒出美麗的身形及故事性，有著Robert Wilson的美感，也確實有效率地達成。全作即迴盪在靈活俐落的諸多設計中，但此次，相較於先前發表的《浮花》、《Hugin/Munin》，我個人覺得更充滿了centered的聚焦、沈思後的lament情感，巧妙的設計只是更加強了作者想要說的，蔡博丞完全知道自己要作什麼？女孩的情緒、動作掌握精準，我們幾乎可以讀出她的「怎麼會這樣？！」的心聲。音樂極其貼切，當三男trio時，動作綿密如琴音弓弦的不斷拉回；氣氛、光線、服裝低抑.….，這些舞台元素的操縱把玩，蔡的前作即已見一斑，此刻或因題旨，更顯成熟。雲門舞者的紀律vs.先前他其他作品自己找尋來的舞者呈獻的各自特色，呈現了一種有趣的對照。但雲門的整齊還是一種賞心悅目的，在此次的題旨下，更顯貼切。換了別的舞者，恐又是另一番生氣！

蔡博丞對男女舞者的編寫，有著充分的瞭解；不論男女，均可以等量齊觀，這在此間現代舞編創的環境裡，並不是人人可以達成的。我不禁又在推想：是不是芭蕾給他長年的琢磨呢？觀他自學生時代起即在張秀如老師高雄城市芭蕾「點子鞋」舞展開始發表的系列作品（對不起窩居北部的我只有待他們北上時才有機會看到他的作品，但早已成fan），及一次在高雄春天藝術節（2013）中極短的自「飢餓遊戲」起意編撰的《無聲吶喊》，後者可能已在他負笈之時，展現了極大的氣場與俐落美感及張力，我給予了極高的評價（表演藝術雜誌第248期）。這部作品的肢體編創則更加大膽，語彙自由而靈活，美感兼具：如眾人齊齊在垂死的女孩後倉倉皇皇又似失心又似偷窺的瑣碎步伐；或是如捲出女孩屍首（？）後持續的手部的捲曲動作；甚或女孩如瀕死小昆蟲般的不斷震顫…，都已到驚人的地步！而Still, 一如芭蕾，動作依然漂亮非常！

他的音樂也是好的，蔡博丞的音量都開得很大，他是個直接的人；但他也注意到前後景的鋪陳與全面編舞的細節。心思細膩下，他這回設計了半垂的大幕，紗質隔出了「眾人」與「當事者」，以及最後「觀眾」你我與卡在其間逝去的當事人。這是蔡博丞的巧思，年方30的他，也叛逆地讓觀眾無所遁逃、直視。他欲說的觀點下，新意與自由度層出不窮，但他的free猶合乎邏輯，在表面炫的敘事下，有著細膩的心把成品處理到甚且精緻的地步，我預見如歐洲歌劇院的作品，他的成功不是偶然！

末了的那一幕，紗半降，眾人在朦朧的後方竊竊私語，議論著，呼應著題旨的”Whisper”；自始奮力肉搏的女孩「陳屍」在半垂的大幕下，觀眾鼓掌，出奇的緘默。我忍不住吆喝一聲，為努力演出而至謝幕猶不能自拔的女主角喝采，也為忍不住打破場內那出奇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