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未未 1億顆陶瓷葵花籽 藝術評論

       艾未未的1億顆陶瓷葵花籽重量超過150噸，在聯合利華公司巨額資金的贊助下，用五六年籌備製作，由景德鎮1600名熟練工人歷時2年多完成，每一顆都要經過30多道工序，純手工製作。
       在瞭解的過程中，我發現艾未未的這件作品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數量級呈現在各個著名美術館內。在倫敦泰特美術館內150噸葵花籽以10釐米厚度鋪滿一千平方米，在西班牙塞利維亞安達盧斯當代藝術中心內5噸葵花籽鋪滿方形地面，在中國北京Faurschou基金會（北京）內1噸葵花籽鋪成一個方形，在瑞典的斯德哥摩爾Magasin 3內葵花籽則是以圓錐狀小丘呈現，在瑞士庫利的Kunsthalle Marcel Duchamp內是使用一個小裝置將葵花籽少量盛放於其中。
       各個展覽中對於能否觸摸葵花籽和葵花籽的數量、堆放形式讓我先產生了一個問題，葵花籽的數量、堆放方式基於每個展館大小、特性改變，觀眾自然也會產生不同的觀感、受到不同程度的視覺衝擊力，但是有了解過這件作品的觀眾應該都知道艾未未計劃內瓜子的數量是1億顆，無論他們在展館所見到的是1噸或者150噸，這只代表了一個數量單位，似乎不會影響到它是一個“聲勢浩大”“耗錢耗時”的作品的印象。量級在這個作品中是不可分割的部分。
       很多藝術評論家也都由量級這個點著手。批評家崔燦燦投票該作品入圍“金酸莓”獎，她說道“艾未未的這件作品是典型的過分追求作品形式的浩大，浪費財力和物力來說明瞭一個婦孺皆知的常識。”崔燦燦表示他不太欣賞這幅作品的原因還在於，“艾未未的這件作品採用葵瓜子做成‘人海戰術’，而當代藝術並非是人多勢眾。”
       但針對量級這個部分，也有評論家稱讚，英國衛報的著名評論人Jonathan jones說：“這件作品比其他作品更好的原因在於，它讓我們思考——關於個人在人類的海洋中，體會數以億計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還有它們被踩在腳下的脆弱。這是一件認真、強有力的作品，你可以站在那裏，想像自己是一個哲學家，站在浩瀚灰色的葵花籽大海前，然後開始思考。”而藝術評論人Adrian Searle說道，“我喜歡這件作品。一億顆瓜子一個世界。極簡主義，大膽，微妙，讓人聯想到Wolfgang Laib曾經在鋪在地上的長方形狀的花粉、Richard Long的石塊的堆積、還有Antony Gormley的數以萬計的人形雕塑，但艾未未的這件作品比他們的更好，意想不到卻又不可避免的。這是一個偉大的兼具簡單性和複雜性的作品。”“這件作品既含蓄又尖銳，具有寬泛的精神容量，每個人都可以從這件作品中獲得些什麼。這是一個和全球化有關的景象，這件作品不僅是在政治理念上的強大，而且它還擁有一種讓人流連忘返的美。”
       也有網友在評論時提到四川大地震的事件：“這些瓜子遠看起來一樣，走近才發現每一顆都不同，每一顆都是獨立的。老艾對川震孩子死亡名單的執著，似乎也在這件作品裏體現了出來。每一顆瓜子都是個體，值得用最耐心的方式創造，每一個生命都很寶貴，不能淹沒在滾滾紅塵中。”每個人從不同事件出發對於量級的詮釋也不盡相同。
       比較有意思的是吳味對於葵花籽的評論，他反駁了大多數人所謂的“個體獨立性”，他解釋世上本就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你想做出完全相同的“葵花籽”都沒有可能，即使完全機械化製作也沒有可能，這樣，是不是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能夠象徵“個體差異性”、“個體獨立性”呢？”吳味的評論非常尖銳，他不僅反駁了所謂個體獨立性，而且批評了杜尚式藝術的特徵，即作品沒有特定問題的指涉性，觀眾可以從作品中任何一個符號象徵的意義解讀，不斷進行發散性思維，我覺得這一點就是當代藝術大多數作品的共性，也不能拿來特地對葵花籽這件作品進行評論。而且現代白盒子美術館，越來越少的資訊被展示出來，藝術家和展館更希望觀眾看到的只有作品本身，希望觀眾不要被任何導覽誤導，而是有自己的解讀。這對我來說也算是當代作品比較有趣的一個部分，可以帶給觀眾更多的思考，而且有時候更有趣的不是作品，而是每個人對於作品的不同想像及評論描述，更有趣的是人的大腦。
       提到聲勢浩大、耗錢耗時，我首先會想到的是長城，它又犧牲了多少物資人力與時間啊，當然會有人說這兩者在具體實用性方面相差甚遠，艾未未的瓜子能用來做什麼呢？又不能抵禦敵人。但我覺得這件作品中很特別的一個部分在於，參與葵花籽製作的近2千工人，大多數是景德鎮下崗的年輕女工，葵花籽這個專案給她們提供了一個展示傳統技能的機會，這兩年中也因此有了不錯的收入，我覺得我對於這件作品無法單純只從量級切入進行評論，但是有一點是需要質疑的——展覽結束後，這麼多葵花籽該何去何從？如果儲存在某個倉庫裡，確實會顯得浪費材料，而且陶瓷葵花籽所產生的粉塵對健康有害，這非環保主義者所為。我在葵花籽作品的網站看到，人們可以向艾未未工作室發送email索取葵花籽，網站寫道“瓜子是免費的，您只需支付快遞運費，快遞費用由圓通快遞公司收取，具體價格請諮詢當地圓通公司。如果不願意支付快遞費請發郵件告知我們會取消給你寄送瓜子。”這個做法讓我聯想到2010上海世博會時英國國家館“種子聖殿”，在展期結束後也是將每根儲存種子的亞克力管進行贈送、拍賣，讓他們流動到世界的各個角落，這是大家普遍較能接受的做法吧。
       除了在量級角度對葵花籽進行評論，評論家們還從工藝、政治的角度切入進行評論。在工藝的部分，我第一次瞭解到這件作品的時候，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些葵花籽的創作者到底應該歸屬於誰，因為葵花籽的工藝技術包括製作都是由景德鎮的女工完成，艾未未提到自己一共手工製作了三顆瓜子，而且還被工人說不合格，不可以使用。這也是現代藝術複雜的一點，就像之前去看吳權倫《殉國》展覽時，藝術家創作的白瓷雕塑也是由技術專家製作而成的，作者在其中僅提供想法、草圖，在我個人的觀點中，這實在很難說清楚創作者究竟是誰。
       討論了那麼多，感覺我一直在描述葵花籽及其他當代藝術的特性就是：難以描述。但我確實不想用某個尖銳的觀點框柱這些作品，而是用一些開放寬容的觀點來看待。評論家杜曦雲稱“在意料之中”：“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樣的一個結果也恰恰顯示同一件作品，切入的角度不同得出的觀點也就不一樣。”評論家付曉東則稱：“這也正體現了目前當代藝術中標志性的作品充滿爭議的特徵。”付曉東強調如今藝術的標準變得非常多元化及個人化，加之評論家立場和知識資源的不同，也是造成差異的重要原因。付曉東表示，艾未未本身就是一個複雜且多元的矛盾體，“別人在看他的時候，表現出的都是旁人自己的立場和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