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展覽,我還是不確定「是什麼使今天的影像如此不同,如此有魅力?」
Author: 林卡比, 2021年08月22日 14時05分
評論的展演: 是什麼使今天的影像如此不同,如此有魅力?
這個展覽挪用了經典標題作為問句,內容呈現則是語帶保留的自問自答。如果真的有什麼使「今天」的影像如此有魅力的話,那我可能要嘛或許會去instagram、Twitter、pornhub或onlyfans上面找答案。那裡充滿了影像社群軟體機制造就的魅力。在十年前的黑鏡影集裡面的〈一千五百萬個積點〉裡面賓漢·麥德森,可能已經告訴我們今天影像的魅力是什麼了。
在展場中,策展人安排了像是三幕劇式的觀看動線。每一個空間都有一張黃海欣的畫作〈闔家觀賞〉、〈室內練習 #4〉與〈好日子〉,作為每個空間的一種摘要和寓言(謝佑承的個人展間除外),訴說著今天人們藉著影像團聚或逃離彼此。跟展場中的其他作品之間,有著關照人們如何觀看影像的類屬關係。
王雅慧的《旁觀者》有著很精巧的展示。在黑暗的展間中看她的影像,以及展示影像的電視,讓人覺得她其實要我們注意那些我們看到的東西是怎麼交雜在一起的。本來,出在電視螢幕上的反光是讓很多觀者困擾的視覺干擾,但在王雅蕙的作品中,出現在電視螢幕上的反光影像反倒成為看作品的樂趣,讓人去看見電視螢幕中的內容,與反射在螢幕上的影像之間的奏鳴。
但是蔡宗勳和謝佑承的作品,在展覽中卻成為一個突兀的存在。有種硬是放在其中,要我們在這些作品中猜測他們與影像之間的關係的感覺。這種突兀,並不是他們的作品如何鬆動展覽論述中的「影像」界定,也不是藝術家本身沒有在關注影像,而是從展覽策劃中,從他們的作品感受不到「今天」的影像為何有「魅力」。蔡宗勳在日前關渡美術館的展覽「模造城市」中的作品,更適合被放在這裡與張卉欣的《一些成為天空的照片》相互對照。蔡宗勳的裝置,在這裡反倒有點壓迫張卉欣作品。不確定這是否是策展人的意圖。
最後莊培鑫、鄞冠宏與黃海欣作品的展館,組成了某種廉價商場的氛圍,帶入了某種藝術家消遣消費主義的姿態。莊培鑫的《David》可能是最契合展覽命題的作品,一個看起來像是會在《檀島警騎》中會出現的David(或是國產內褲品牌會找來代言的那種不知名白男人),藝術家為他做了廉價的商場音樂,做了動畫,莊培鑫像是虛擬的他的經紀人,為他塑造形象(形象的英文也是image,策展人又如何藉此表述它跟影像的image之間的關係呢?)。
鄞冠宏扮裝重演的電影形象有著lowcost cosplay的方法,用不同材料組成服裝與道具。這個作品似乎更著重在以自己的身體重演從過去到今天的幾個電影中的女性形象,並且以歐美女性主義論述,在電影劇照的「驚點語錄」中進行註釋與釋義。
「是什麼使今天的影像如此有魅力?」是一個以學院策展的視角與臺灣當代藝術家的作品,探討影像的展覽,但它僅止於一種「探討影像」的姿態,沒有拆開手機或攝影機、走入拍攝現場,或是走到那些操作大數據與觸及率的公司。至少在社群軟體與大數據操作之間,今天影像的魅力相比以往,更強烈地表現出影像與觀看之間可愛可憎又不道德的關係。影像讓一切慾望(包含求知慾)可以被販賣,這我們早就知道了。但如今,當代藝術又如何理解這種販賣到一發不可收拾,想看想關想轉台都逃不了、不論是滑臉書、上youtube還是谷歌搜尋,都一定會被演算法網羅住的、那些我們被關鍵字分類的觀看?又如何理解在這些社群媒體上以孤獨、安全、霸道又不負責任的觀看方式,在睡前滑手機享受背德的愉悅,然後陷入演算法慾望的地獄與輪迴的當代凝視?
這個展覽乾淨、整齊,正襟危坐地想要舉手發言,但舉手之後的發言與標題之間的自問自答,似乎還有著一些源自於策展人如何理解影像在「今天」世界的種種。策展論述中所說的「藝術家在作品對影像媒體「美學化」的過程」並沒有太多的著墨,也不確定策展人提呈出來的問題與回應的美學論述對象是誰(會不會是洪席耶的《影像的宿命》?)。
你可能會說,我們不應該期望在策展與藝術作品中獲得人生哲理的解答,但看完展覽後,我還是不確定「是什麼使今天的影像如此不同,如此有魅力?」。不只是因為那跟影像在現實世界中癲狂的生產與接收狀態有著落差,也是在於,只在當代藝術創作中尋找影像媒體「美學化」過程,策展人容易因此將自己的論述話語權,太快地直接讓渡給了藝術創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