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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障男同志的少女練習報告

Author: [特約評論人] 許家峰, 2021年10月21日 10時27分

評論的展演: 蘇品文《少女練習》2021台北藝術節

少女練習包01攝影│蔡耀徵     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

收到一個不怎麼確定內容物的包裹,對一名全盲的視障者而言是件小尷尬的事,畢竟要請另一人確認物品時,某種程度也是向人對方坦露或大或小的隱私,


關於繁瑣的準備…

在收到台北藝術節的「少女獨享包」包裹的當下是很疑惑的,塑膠包膜內的一個類公事包體積大小的盒子,很輕,好似就一個空盒子般,拆開前好奇地搖一搖內容物,感覺裡面有張卡片般的薄片東西晃動著,小心的拆封外包裝後,是一個摸起來光滑質感,還不賴的盒子,盒子的外圍貼了一張好似西卡紙的紙卡,從紙盒的中間撬開卡榫後,紙盒的內壁是摸起來霧霧的、稍為粗糙的質感,裡面用迴紋針夾帶一張約比b5尺寸再小點的薄紙張與一包咖啡包…,待內容物確認後就先擱在一旁。

隔日與友見面時,把二張紙卡與一包咖啡包請對方確認,一張是QR CODE條碼,一張是《少女須知》書中的一頁段落文字與一包掛耳式咖啡包,待操作方式確認,也請友人幫忙將那一頁段落錄成聲音檔,回家後,先聽一輪《少女練習》音檔,大致確認一下有無其它可能的指示…,這一切前置作業流程才暫告一個段落。

某日的一大早起床後,我燒完開水,將咖啡包拆開外包裝,把這東西拉開扣著我的馬克杯上,在注入開水的同時也要按住那個薄薄的耳扣,以防被熱開水沖入杯中。不過就過去經驗,常在注入開水時因那兩片塑膠薄扣關係,多數會把開水濺到杯外,所以我會將杯子放在地上,待熱水裝好後放回桌面,再將地上溢出的水漬給擦乾淨,整個準備才算完成(當然我也可以先倒好熱水再放入咖啡包〉。


關於練習1

尤於先聽過一輪的音檔了,將沖泡好的咖渄放書桌上右手邊的位置,打開電腦把已刷好的條碼連結登入並輸入密碼後,隨著語音報讀鍵盤一個一個的找到play鍵,按下enter,開始我的練習…。喔!對了,通常我一個人在家時,偶會全裸,但多數還是僅穿一件小褲褲而以。

幾年前因失去視力關係,把所藏的書籍全都贈予朋友們或資源回收,現在多是利用電子書平台閱讀書籍,滑開手機並點入app,在眾多的已讀書單中找到我認為是最厚重的書籍,我想有上下兩冊的米歇爾‧傅柯《古典時代瘋狂史》應該是我目前已讀的書單中最重的書本吧,但也没真的書本,所以我全裸著身體,頭頂著那個空空的紙盒聽完音檔。 

記憶中,2018年第一次在思劇場觀賞蘇品文的《少女須知》一些畫面連結也一一的從腦海斷續浮現,我頭頂著空紙盒,偶啜幾口咖啡,在房間隨著音檔的陳述或指示做了一些動作,也回想當時陪同者口述的畫面指示,中間也試著將小褲褲穿上再脫下…。

聽完《少女練習》後換聽友人錄的《少女須知》才算正式完成此次的節目觀賞,而我也試圖在書寫的過程頂著這空紙盒陸續完成這篇的內容(一樣全裸身體)。 

攝影│蔡耀徵     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


關於練習2

不管有無全裸,要視障者拿著一壺剛燒開的熱水注入杯中,這過程都是有危險性的,所以我並未隨著音檔的指示完成;另一個三分鐘時間指示,自己全裸身子頂著一個空紙盒在房間的一隅…,倘若面前有觀眾的話…;我試著讓我的雙臂、肩胛前後上下等幅度的移動展開,膝蓋微蹲再站起來,軀幹位置左右扭轉也不成問題,當然還要不時的將注意力轉到那搖晃的空盒子以及一直縮小腹;如果能有另一個全裸的人加入這個練習的話,我會要求對方把雙眼遮蔽起來,可以一邊喝咖啡閒聊,當然可接受觸摸彼此的身體會更好…。看不見的時候,當知道面前有個人時,會有個想像,彼此開口對話後的過程,又產生另一個想像,有機會觸摸彼此的身體時,將是刷清或確認這個想像,而這些想像是一種指引的過程,目光的轉譯。


變聲與另一個音檔

《少女練習》的一開頭是一小段由變聲器轉出的男性聲音,內容大概就是對女性的聲音氣質的要求與期待,但為何要透過變聲器,是一種泛男性聲音的輪廓指涉?也有可能是女性想藉由變聲的這份效果,強化某種規範/傳統?我没一定答案,就覺得變聲器的聲音是一種內外在的投射意象;回聽女性友人錄《少女須知》的一頁內容,友人依序朗讀「年齡、地位與友誼」、「真心摯友的交際」、「朋友與境遇」等三小節段落,其過程她不時噗滋笑了好幾聲,自己也在幾次的回聽過程,感受那份真實與荒謬的內容,明知內容有些前後矛盾,但又覺得這情節好似會出現在一些社會新聞版上。另我很喜歡計時時燒開水的襯底聲響,還有品文不斷提醒聽眾保持微笑的聲音指示,不過我回想在觀賞《少女須知的當下》,每次陪同者口述品文變換動作時,我就會回問:「她還是全裸嗎?」 


關於裸…

裸對我來說就是平常在家時的一種日常,由於我對表演中的身體狀態,有某種制式的條件想像,所以自己不太可能有演出這作品的可能性,另我暫時也找不到視障身份的裸表演者,在純視覺的觀看中,觀眾的目光與表演者的交集、意義為何?與觀眾們一起共享裸的表演跟一個人獨自感受裸的練習是不同的,如前述,我一人在家時多數裸著身體,那也是因為我相信身處的空間是相較安全、隱密的,這讓我安心且自在地裸,即使我想像面前有50位觀眾或更多觀眾,好像也没什麼好擔心的;也許没有視力的關係,我經常用手觸摸著身體各個部位,這可能是目光的取代,也有可能轉換成一種不自覺的習慣,所以這樣的日常讓我覺得這份練習/體驗稍為薄弱些,總覺在短短20分鐘內,聲音的指引或觸、嗅覺的轉繹上,好似缺少了一些什麼。 

最後,與其問我是不是女性主義者,我更想表示我是一名全盲的視障男同志,這份認同比任何主義都來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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