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臺灣文化的啟蒙與自覺》──藝術作品如何啟蒙台灣人?
Author: 簡兆唯, 2022年01月18日 23時56分
日本從清朝的手中接收台灣後,台灣人作為殖民地區的人民,處處受到日本帝國不公平的待遇,忍無可忍之下便發起了一連串的武裝抗日運動,但最後皆是以壓倒性的失敗收場。
人們逐漸明白武裝抗日已經無法有任何成效後,便選擇走合法的路徑對抗日本。例如林獻堂先生發起台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為了就是讓台灣擁有自主權,讓台灣人能自己決定自己的事情;而蔣渭水先生,為台灣開出一張名為「知識營養不良症」的診斷書,深知透過教育能啟迪民智的重要性,於是在1921年10月成立台灣文化協會,為的就是讓台灣人知道自己是台灣人、反思自己是誰、自己能做些什麼。兩人的做法雖然不同,但其目的都是為爭取台灣人的權利。
那麼,在台灣文化協會成立之後,推動了一系列的文化運動,在台灣各地開辦了多場講演會、讀報社、文化劇以及播放電影,希望能達到啟蒙民智、思想解放的效果。然而,我在參觀此次美術展的同時,我想到一個問題:畫作和雕塑,這些藝術作品不像演講或者戲劇,有一個負責傳遞知識的角色,那麼畫家要如何透過藝術作品啟蒙人心,而且為什麼畫家有如此崇高的理想去推動文化藝術啟蒙,講得直白一點就是「願意為藝術而生、為藝術而死」呢?以下兩點是我個人的感想,同時也很感謝遇到一位富有內涵的導覽員,讓我很享受看展覽的時光。
思考我是誰?何謂台灣人?
從這些藝術家的作品中,大都能感受到他們對這塊土地的關懷,他們所描繪的環境、人像、衣著、行為,這些種種的事物,其實都充分展現出台灣的文化。
黃土水先生的雕塑作品《甘露水》,從貝殼蹦出美人的這個靈感或許有借鏡Sandro,Botticelli的畫作《維納斯的誕生》,不過甘露水的女性一眼便能看出是東方女性,而非西洋雕塑作品經常顯現的九頭身材,是個相當平易近人且溫柔的雕塑作品。
黃土水《甘露水》
這就如同黃土水先生在《出生於台灣》這篇文章中所寫的:
「出生在這個國家便愛這個國家。生於此土地便愛此土地,此乃人之常情。雖然說藝術無國境之別,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創作,但終究還是懷念自己出生的土地,我們台灣是美麗之島更令人懷念。」
而藍蔭鼎先生的油畫作品《夜晚的麵攤》、《南國之夜》,用厚實的筆觸鮮明地刻畫人與環境,以強烈的光影變化表現出人群的聚集,彷彿呼應此次展覽「光」的主題。
雖然不難發現畫中人物的身材、手腳比例沒有拿捏好,但是人物乃至野狗的動作卻相當傳神、自然,清晰地帶出庶民生活的樣貌,也顯現出藍蔭鼎先生對平凡事物,甚至是對底層階級人士的關心,這兩幅油畫皆是十分暖心的畫作。
藍蔭鼎《南國之夜》(圖/北師美術館提供)
在看展的時候,我想到了一個蠻好的比喻,可作為此段的小結。平時我們用自己的眼睛去認知這個世界,然而在看美術作品的時候,我們則是透過這些藝術家的眼睛、思維及心境去理解這個世界,從不同的作畫風格、技法以及描繪的對象,去完整我們對人事物、對台灣文化的了解。藝術家們可說是用畫筆為台灣人描繪出尋根的路,用雕刻刀為台灣人建立起對自身及對台灣的認同。
思考身為台灣人我能做些什麼?
本次展覽最受矚目的展演作品《甘露水》,是黃土水先生參加日本第三回帝國美術展覽會所入圍的雕塑作品。其實這並不是黃土水第一次入圍帝展,他曾經以作品《山童吹笛》入選第二回帝展,成為第一位作品入選帝展的臺籍人士。連續兩年的入圍,其實也象徵著即使身為台灣人,也能獲得日本人的認可,這對台灣人而言是極大的鼓舞,開始思考自己能做些什麼、能成就些什麼。
其實就連本次展覽中展出的裸女系列作品,也是女性自願為藝術奉獻的一種體現。在過去,畫家若是要創作以裸女為題材的作品,只能委託自己親近的人,甚至是自己的老婆作為作畫對象,但是到了這個藝術興盛的時期,女性也開始發覺自己應該能為藝術創作做些什麼樣的貢獻,於是藝術家的作畫尺度得以放大畫面中的主題也能以東方女性為主,可以看出男畫家與女模特為藝術而相互配合的盛景。
李石樵《橫臥裸婦》(辛澎祥/攝)
最後我想額外介紹本次展覽中我最喜歡的一幅畫作,做為此篇評論的總結,也就是陳植棋先生的《夫人像》,油畫採用大膽且鮮豔的紅色,狂野而不失美感的筆觸,充分流露出野獸派的風格;畫中女人的面部表情相當傳神,其深邃的黑色眼眸,也將我的視線吸了進去。
陳植棋《夫人像》
其中最令我在意的是,陳植棋先生在夫人臉上加上了兩道紅色的線條,讓我不禁猜測這是原住民的紋面,還是受傷所造成的?我保持著這個疑問詢問導覽員,而導覽員大概的意思是,原先夫人的臉上可能沒有這兩道紅色線條,甚至身後的衣服也不見得是紅色的,陳植棋先生參雜如此鮮紅的元素,除了響應他是一位野獸派畫家之外,紅色這個顏色本身也能帶給人一種熱切積極的感覺,所以陳植棋先生的用意可能是想要表達夫人喜悅的心情,或是自身歡愉情緒的投射。
此時我也體悟到一件事,繪畫的高超,並不是在於能把一幅畫畫得多寫實、多麼接近現實,而是能融入自己的情感、想傳達的訊息,比起攝影術,繪畫更能有自我發想的空間,除了能靠手中的畫筆改變對世界的認知之外,亦能作為一種個性主觀的表現與解放,更令人欣慰的是能記錄台灣人民的生活,使這些早已逝去的時刻得以留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