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數位肉身性》

「數位肉身性」研究人類身體與科技的關係：數位身體性應該如何被理解？數位時代如何解釋舞蹈的起源？人機合體的時代，身體的改變與重要性？藝術家們本身借由科技性的裝置來展開討論身體的存有學（ontology）。

此展通過對《春之祭》作為靈感序曲而創作出不同版本編舞的梳理，來探討數位肉身性的四個面向：一、未來身體批判性，二、身體「物質性」與他者，三、交互被動性（interpassivity），四、人工智慧、大數據與身體。

在第一個展場中，首先迎來的是孫原的《執怨者不怠》。積木人偶（lego）、紅球和機器手臂裝置所構成的小型裝置，讓原本深處於此生態（由人偶構成的圓環）的觀者（spectators）轉換成第三者的身份，藝術家視乎希望觀者可以藉由不同的窺視點下脫離日常經驗地去俯視，並且加上機器手臂的操作，讓紅球在整個圓環滾動所產生相互碰撞的聲音，引起觀者感官上巨大的衝擊。如此循環的動作在停止和啟動之間的「行為」，彷彿暗喻著我們生活中穩定與破壞，被干擾與妥協之間的關係。

作為本展思考的起始點——《春之祭》，也正在另一個展場以不同版本的詮釋下被播放著。展裡大大小小的的螢幕和投影裝置，尤其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勒華的《春之祭》。對於通過數學式的精準、理性、秩序下分解出來的「揮舞」——指揮，就如同將音譜上跳動的音符、重拍或是弱拍線條視覺化，而這樣的肢體語言（body language）所塑造出來的身體感，強化了表演的性質，讓那些看似一直在重複的揮動，與舞台上的正在演奏的樂手，形成了另一種形式的表演。在勒華的詮釋中，他（指揮）面向著觀眾，做出一種看似在指揮，實際只是在模擬指揮家動作的編舞，同時視觀眾為樂手，聯合觀眾席下音響發出來的聲音，進行了一場詭異的樂團演奏。觀眾、機制性的指揮姿勢和表演的聲音裝置，不得不讓人重新思考「人」與「機器」之間因果倒置的關係，實在是有趣的很。

「工具最大的迷惑性是，當你拿起工具的時候會以為掌握了某種能力。」

科技進步所帶來的便利性，讓我們開始把所有事情都依賴著它來完成，可就如科技加速前進，人類的感官能力卻不斷地退步，這完全就是我們切掉肉身裝上義肢的狀況。當身體只是一個概念（concept），而不是肉身的樣子時，是否就應驗機器人研究專家漢斯·莫拉維克（Hans Moravec）在其著作中提出了一個設想：「人可以將自己的大腦傳輸到一台電腦之中。在他設計的假想實驗裡，一個人的所有大腦信息被完全提取到了計算機內，而這個人雖然因這一過程失去了身體，但他那存在於電腦之中的意識將不會與此前有任何不同」呢？

為什麼身體重要？淫浸在科技中的身體會個怎樣的存在？由安娜琪舞蹈劇場呈現的「《SBx_2045》- Second Body的日常」將投影發揮得淋漓盡致，眼前那位只剩下紋理投影的人類，透過擬人化的（personification or anthropomorphism）視網膜與身體感的合成效應，讓我的不可置信和不安充斥了整個空間，我問自己，那個崇尚穿戴高科技的人類是否會最終導向這樣的模樣？全身被破壞，只剩下投影紋理的人類就像是現今我們無時無刻穿戴著的「義肢」。為了每天都能「享樂」智能帶來得以暫時脫離勞動的機會，這個「義肢」使得身體漸漸變得僵硬化，如同機器人一般，而看見second body的我相信終有一天，它（投影=科技）也會像這樣，佈滿我們全身，變成沒有感官功能的機械，永久性地失去感覺和認知能力。

現代人已經太過於崇尚科技了。我們以為科技的降臨是建造烏托邦的唯一希望，肉體限制的解除、心靈空間的拓展，所以一一地將它和未來的想像的實現聯想起來，可正當我們沈浸於自己打造的科技天堂之際，殊不知科技所掌握的權力已漸漸地將我們逐出控制範圍內，解放這個時代的新混種生物——賽伯格（cyborg）。

延續人類對技術社會發明的討論，在第四章的展場中，有兩面牆放置了分析AI系統的樹狀圖，包括對臉書演算法的研究。用對人類演化歷史的理解去看這張過程，讓我感覺到其中的奇妙和怪異。就如同我們用自己的經驗去編寫程式，導出演算來創造人工智能的時候，卻有傳言說人工智能將取代人類的話出現。我想，在這個世界之中，任何物種，包括非生物都逃不過自然淘汰的道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而機器人通過學習，也能超越人類。

若要說這次參觀的經驗心得是什麼，或許可以用兩個字來表達：不安。先進科技的發明也許給人帶來了健康、長壽、便利，但未必是快樂。可這一切已經變得失控，真實與虛幻變得模糊不清，人類亦放棄學習的能力，依靠著系統性、機械性的機器取而代之，這些似乎都能從「數位肉身性」的實驗中看出，我們正一步步朝向滅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