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生 inter-(Being) 林沛瑩個展
Author: 謝宗璇, 2022年01月19日 22時38分
互生 inter-(Being)展覽以病毒作為思考的媒介,在新型冠狀病毒蔓延、並且大幅改變人類長久以來建立的秩序的現在,林沛瑩透過四件作品《合生體初生宣言(人類版)》、《邊界溶解》、《相即共生練習簿-出神1:1》與《相即共生練習簿 - 族譜X》,以不同的面向,諸如身體、行為、精神去探討病毒與人類之間的關係。
《合生體初生宣言(人類版)》
合生體(Holobiant)指的是宿主以及其所相關的微生物透過其之間的生物分子網絡,所組成的獨立生態單元。對於人類來說,合生體的概念還在一個萌芽的階段,所以藝術家為了人類列了十個基本行為準則與思考的角度,試圖讓人與無形的微生物之間進行跨物種的交流與共存。
作品包括了宣言文字本身,還有搭配宣言所繪製的插圖以及現成物。插圖以硬筆與墨水為主,呈現歷史文件的莊重感,卻同時使用活潑的特殊色去強調生物在插圖中的位置,搭配上宣言本身,給人一種嚴肅卻輕鬆的幽默感。而現成物則帶給人一種能夠輕易達成宣言的並且貼近現實的親近,整體在具體具象的物品與無形無影的微生物之間創造出一種熟悉親密卻又虛幻的超現實感。
我認為這件作品打破了人類作為一個動物單位的定義。人類雖說被定義為一個動物個體,但每個個體實則為一個小生態系,也就是藝術家提出的合生體的概念。當意識到「人類」這個名詞不單指人類,還包含許許多多的微生物,例如腸道細菌、口腔黏膜的微生物等等,這些都讓名為「人類」的這個生態系得以運作,此時我是不是該尊重在我身上的這個生態系的每個生命呢?當我用藥殺死體內某些微生物時,我是不是該為其哀悼呢?我是否該尊重體內微生物的食物喜好並且跟他們共同決定該如何進食呢?為了共存我是否該進一步的去理解微生物的感官、空間感與時間感呢?在這些種種的思考之下,也許「我」這個稱呼也該默默的被被置換成「我們」。
這件作品刺激了我初步的思考,作為一個有意識、掌握有話語權的宿主如何與體內無形的微生物共存。而當意識到自己作為這些微生物的集合體之後,才能再進一步的推展到體外,去思考與看待如何與病毒共生。
《邊界溶解》
在疫情爆發的現在,人類因應疫情而在行為上產生了許多的轉變。而藝術家創造了一套說故事的工具,並透過工作坊帶領參與者創造出病毒爆發的故事,試圖以「精神演化」的角度去觀察每個角色在疫情敘事中的行為或是思想轉變。
以遊戲玩家的角度來說有點像是TRPG的過程。首先創造角色,詳細的定義他的個性、飲食習慣、生活模式、家人與社交狀況等等,再將他放入一個環繞病毒敘事的世界中,去推敲他當下發生什麼樣的事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再進一步的去延伸疫情社會會如何看待這些事情,並且造成社會秩序可能如何重新解構。
這樣子假想的說故事與呈現似乎只是一個架空的故事,但實際上卻透過其中的角色呈現了參與者自身面對病毒脅迫時所產生的直覺反應,不管是從物質或是心靈層面延伸出的慾望或是恐懼,或是滿足疫情需求的相應新型服務,不論他現不現實,這些敘事呈現的都是一種社會縮影。就如同英國影集《黑鏡》一樣,他所反映出的不僅僅是未來,而是更深層、更赤裸的現實與人性。推測設計一書裡提到,推測的目的在於撼動現在而非預測未來,《邊界溶解》正是藝術家以真實的科學為基礎,著眼於社會、文化、倫理和政治,透過敘事讓我們反思正處於疫情爆發時代應當如何面對當下。
《相即共生練習簿-出神1:1》
沒有人真的可以看見病毒,但他卻真實存在。藝術家在作品中,嘗試將病毒的結構以編織具現化成看得見的實體,同時將病毒運動的節奏轉化為舞蹈,透過這場以科學為基底,卻又充滿著有機線條與宗教感的祭儀,作品創造出人類與病毒之間的對話。
病毒長期以科學、理性、偏見的方式被敘述,而藝術家嘗試去填補病毒在文化與感性上的空白,透過舞蹈與儀式,以一種崇敬並且中性、不帶偏見的角度跟「冠狀病毒靈」進行對話。在舞者以薩滿之姿與編織物的互動之中,我感受到一種身體與之交纏的親密感。那是一張網,將你輕柔的包覆,既無法掙脫也無法將之消除,而身體最終與編織物纏繞包覆在其中,成為了一顆繭。
這場儀式透過原住民族特有的萬物有靈的概念,以尊敬、調和與循環去理解世界的角度,重新審視了病毒在人類歷史上的地位。不同於以往對於病毒的偏見、或是帝國主義式的想要將之排除與消滅,作品帶領我更多元的去探索病毒在科學霸權之外的想像。
《相即共生練習簿 - 族譜X》
這個作品呼應到最一開始的《合生體初生宣言(人類版)》,以人類作為多個微生物的集合體為出發點,去提問如何重新審視族譜這個概念。藝術家透過全基因體定序得到了代表自己的大量基因資料,同時也透過各種生物基因體工具檢測出各種微生物。
作品包括幾幅用線與血跡連結起來的裝置、血液儲藏管現成物與與單頻道錄像。裝置透過交錯縫製的細線連結浸染了血漬的紙張,並且跨越了畫框的界線,讓人感受到族譜當中連結與傳承的意象,並且透過不同畫框之間的細線連結,想像到了人類與微生物跨物種之間祖先複雜交互的關係。裝置呈現了一種唯美詩意的想像,而一旁的血液儲藏管卻又是如此真實的與詩意的裝置形成對比。但相較於此展覽的前幾項作品,我認為這件作品少了一種將這三項連結起來的某種紐帶,從裝置到現成物到單頻道錄像,中間感覺有一段敘事上的空隙,讓我在觀看時出現了些許的遲疑。這件作品讓我覺得還有無限延展的可能性,但先在目前的階段畫上一個中繼點的感覺。
觀展完畢,一開始在入口處拿到的DM經摩挲後,紙張油墨掉色會在手指上呈現出一點粉粉的亮光,它默默呈現出了看完與病毒對話的展覽後被感染的意象,揉合了科學的理性與詩意的感性,這樣的細膩感正是我在這個展所深切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