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 黃翊工作室+ @松菸
Author: 陳昱伶, 2022年01月19日 22時42分
演出 | 黃翊工作室+
時間 | 2022/01/07 21:00
地點 | 松菸文創園區
結合舞蹈、音樂、科技、劇場和餐飲，《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以下簡稱《遊牧》）是在人與機器和平共處的未來世界。吧台上幫忙調酒、做餐點、泡咖啡、一同和表演者共舞的機械手臂不是科技取代人類的威脅性象徵，而是人類的朋友。除了機械手臂的精準與嚴肅感，《遊牧》中的庫卡還帶幽默俏皮的形象，像是故意不配合演出，或是在倒做餅乾的麵粉時，故意把麵粉吹走。整齣表演以餐點為主軸，穿插表演者以咖啡餐酒館的物件如水杯與盤子，或是象徵性的物件如氣球，作為舞蹈媒介的橋段。在這些橋段，庫卡似乎不只是表演的物件之一，更像是與人類舞者同等的表演者。藉由倒水與接水之際，有限的身體伸展範圍內牽動彼此身體與物件間的關係變化；藉由接下庫卡墜落的盤子，透過高低位置和速度營造出緊張的氛圍，進而帶動了人與機器人間的情緒感受微妙的關係。黃翊不僅試圖消弭藝術、科技與生活的分界，運用日常動作語彙、挑戰劇場中的動作可能。從《地平面以下》談難民議題；《黃翊與庫卡》談機器人、生與死；《長路》談人如何面對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黃翊的作品都有著灰階的視覺感與冷調的孤獨性。但不同於過去的高冷形象，《遊牧》希望能親近大眾，吸引不同以往的觀眾群，縮減舞台上與舞台下的距離，把藝術和生活之間的關係跟連結，再做得更柔軟一點。
在表演中其實可以看到許多表演者與機器沒有對拍或對位，導致庫卡倒的水沒進到杯子裡，或是表演者沒接到庫卡落下的盤子。雖說這是個人與機器平等的未來世界，但表面上來看，機器與人似乎還是有個互相支配的關係在。機器的一舉一動是人預先安排、操控好的，但在表演時，反而是人要盡可能地去配合機器的一舉一動，時間一沒對好，可能盤子會摔落，一方面會覺得不會隨機應變的機器顯得有些笨拙，但另一方面，動作對拍不精準的人也顯得拙劣。
「失誤的都是人，機器不會犯錯。」黃翊這麼說。犯錯是否是人的特徵? 人類不斷在尋找自身不同於機器的價值—創意、智慧、社交能力……，但很少人談到大部分無法被接受的「犯錯」，以及其他普遍被認為的負面特質。
在王連晟的《無光風景》，人與機器同為表演者，也是在日常感中加入對人與機器的未來想像，但是兩件作品的想像不盡相同。黃翊相信，人和機器人會有和諧共榮的未來，像是多拉A夢和大雄，機器做為輔助角色，同時也是人類的陪伴者；而《無光風景》中，著重的是控制者與被控制者的關係，也埋入過去比較沒有被討論的問題，如機器人的暴力，同時在作品內容帶入較多人的感情。相對來說在《遊牧》中，人的感情似乎被壓抑著，表演者似乎只是演繹著編排好的劇情與面無表情，雖說可能是黃翊對日常的詮釋方式，但以觀眾的角度來看，比起機器像人，人更像是如機器的存在，因若要和機器有完美的演出，勢必要有如機器般的精準度，但因失誤的呈現，造成一種似不像的落寞感。當人工智慧有了人類的負面特質，如犯錯、暴力，是否會形成一種人性恐怖谷？或許機器、人工智慧在未來有可能被視為人般的存在，而不會形成恐怖谷效應。但以現代的世界觀去看，機器人和人仍是兩個不同的物種，就像過去白人視黑人如不同的物種，而非同為「人類」的存在，他們或許也很難想像現今社會各色人種平起平坐的共榮世界。我想《遊牧》應該也是想建構下一個世代這樣的世界觀，讓看過演出的孩子們對機器人產生親切感，而非恐懼。
回到《遊牧》整齣演出，作品中每一個看似合乎咖啡館的日常樣貌，似乎在銜接上沒有很流暢，內容也顯得有點斷裂，雖黃翊說內容是以交互的具象與抽象穿插呈現，內含著科技史與舞蹈史的脈絡，兩者逐漸融合交會，但在每個段落承上啟下的接合沒有很明顯讓人感受到這樣的安排。
撇開大架構的設計，我認為在體驗演出的細節上，是有不少用心的規劃。比如說在演出中有讓觀眾捏餅乾造型的安排，當下觀眾快樂地捏著餅乾，完全沒有發現被拍了照，是在演出結束後，烤好的餅乾旁附有一封信，信中除了自己捏餅乾的模樣，還寫了一句話--「大人不過就是長大了的孩子。」
除了體驗上的編排，有些細節可能是聽創作者本人一一點出才知道的。尤其是作品中有很多源於編舞家碧娜．鮑許的靈感，例如觀眾坐的椅子，源於《穆勒咖啡館》(Café Müller)；或是演出中一直很醒目的紅氣球，源於《熱情馬祖卡》(Masurca Fogo)。或許黃翊希望能和碧娜．鮑許一樣甚至超越，像是碧娜的許多作品，試圖消弭各個領域的邊界、觀眾與表演者的距離，讓「藝術」的概念產生不同以往的樣貌。
《遊牧》雖仍有待精化之處，但作為一個新嘗試，融合了眾多元素，埋了很多小彩蛋，觀眾作為觀眾的同時也是表演的參與者，藉由參與的過程，讓無論是大人小孩，都能在這齣演出中獲得些什麼，可能是對遺憾的彌補，還是對科技的改觀，抑或是對藝術的發現。這件作品有讓我感受到它的溫度與企圖心，也會期待看到未來作品更多的突破與進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