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翠青

林希羽 霧地_05（局部） 版畫油墨、埔里宣紙、膠合紙纖維、凡尼斯塗層 寬77 高44 深2-6 照片來源：陳譽仁 2022.2.17

這些形體是什麼呢？它們像是母親的骸骨，死去、乾枯，然後地衣、苔癬附生其上，週而復始、層層疊疊地留下黝黑痕跡，看似與人的意志或是情感無涉，然而近看時，卻能發現這些起落有致的地勢，能夠從各方向去細看。它們也是山形，不只是地景，也是一種聚散關係，時而美麗、時而令人生畏，這是人與自然之間習常的關係，也是林希羽個展『複語聚落』的力量所在。

從自然風景到這些作品，是藝術家與創作技術的長時對話過程。這些形象是版畫思考的延伸，他鍾情於美柔汀版畫（Mezzotint），這是一種發明於17世紀德國的印刷技術，先用金屬工具在銅板表面上滾刻出細密的網狀溝槽，接著以磨平溝槽的方式在表面上製造出造型的輪廓與深淺不一的漸層。美柔汀版畫製作耗時，但是能夠呈現出像鉛筆畫一樣的細膩明暗與氤氳，而藝術家之所以喜愛美柔汀版畫，也因為這種版畫讓作品散發出一種已在當代消失的靈光（aura）。藉此，藝術家創作出一種如地衣等苔類附著在岩石上的質感，事實上，這些素材比真正岩石上的苔類還多了一種時間感。

在2021年的個展創作訪談裡，林希羽發展了版畫的複數概念，認為每張印出來的成品並非單一的多數，而是複數的整體。他用碎紙混合膠水做出地勢的模型，將這些版畫成品剪成適當形狀的碎片貼於其上，並在某些作品上加上點綴的綠色或其他色彩。因為用埔里宣紙當版畫紙的關係，所以貼合時也能呈現膠合紙模型細緻的粗糙表面。

這樣的做法其實涵蓋了更多的創作意義。版畫是種依賴技術與勞力的媒體，也能夠在成品上同時保留手工與機械複製的痕跡。將所有印出的成品視為一個複數整體時，這個整體不只包括了物，也包括了整個勞作經驗，以及每張成品中的偶然性與錯誤。這樣的概念再加上材質本身的時間感，作品中的山勢或緩坡彷彿像是自然力順水推舟而成的創造物。

藝術家曾思考過把這些的材料應用在器物上，如燈罩、花瓶，或是茶具的擺設，他也曾在圖像上於尺規作圖與手繪風格間游移。在林希羽的『複語聚落』可以看見這些多方嘗試的痕跡，但不變的是，這些作品對聚散關係的演示，依據的更像是個人與真實風景的連結：不是一個風景，而是多個風景，從芬蘭的駐村到旅居台東，乃至更早的壯遊。換言之，在這個複數的整體裡，這些彼此紐結的黝黑山形同時也是藝術家生活經驗的團塊。

 「複語聚落--林希羽 創作個展」展場一隅 照片來源：陳譽仁 2022.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