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古之響：輝煌的十八世紀巴黎～阮秀慈大鍵琴／管風琴沙龍音樂會

大約上個世紀最後三個十年間，於歐洲興起的古樂運動，在近十年左右也隨著更多在彼地受到專業訓練之演奏家的返國，而逐漸地影響並擴大了台灣音樂演出的曲目。過去幾年，除了幾所學院音樂系所組成了以巴洛克或古樂為名、還帶有某種實驗性質的樂團之外，近年來更多了一些以演奏巴洛克音樂為主的室內樂團或獨奏家們的活動。相較於過去，這些由音樂家自主形成的樂團，在古樂的呈現上顯然已更為精進，從對台灣藝術的美感養成以及整個音樂環境來看，無疑是令人感到鼓舞的。而除了已經在中小學發展了些許時候的直笛之外，古樂的興起也讓其它如大鍵琴、管風琴，甚至於維奧爾琴等那些過去就算在台灣的學院裡也不多見的樂器，在今天的音樂演奏廳或一些表演劇場內也已逐漸為人所熟悉而不再稀有，近來就是舞蹈或其它形式的劇場當中，也已經見到與古樂或古樂器為合作的表演了。

四月十日下午，在台北敦南藝術講堂的「復古之響：輝煌的十八世紀巴黎」是由「福爾摩沙管風琴演奏家」所主辦的幾個音樂沙龍中，唯一一場以大鍵琴與管風琴獨奏演出的音樂會。這場沙龍的主角阮秀慈小姐是出生於紐約、並且於紐約市立大學以及巴黎高等音樂院接受與完成專業音樂訓練與養成的音樂家，演出的曲目除了庫普蘭（Louis Couperin, 1626-1661）與拉摩（Jean-Phlippe Rameau, 1683-1764）的作品之外，她更難能可貴的帶來了在台仍屬陌生的幾位法國作曲家、如單格勒貝爾（Jean-Henri d'Anglebert, 1629-1691）、佛格雷（Antoine Forqueray, 1672-1745）、迪夫利（Jacques Duphly, 1715-1789）的大鍵琴作品，以及皮羅耶（Charles Piroye, 1668-1672）、巴巴斯特爾（Claude-Bénigne Balbastre, 1724-1799）與夏龐蒂埃（Jean-Jacques- Beauvarlet Charpentier 1734-1794）的等人管風琴音樂，曲目跨越了巴洛克中後以至洛可可／前古典時期。爰此，沙龍設計了以解說與音樂交互穿插的形式呈現，每曲演奏之前，由演奏家本人在音樂演奏之前先作短小的介紹，讓聽者得以適時地進入音樂的歷史情境與音樂演奏上的一些脈絡。整個音樂會當中，音樂的實際演出時間在大約在六、七十分鐘左右，晚整的沙龍則在一個小時半之內，這樣的時間安排是十分適合的。

阮秀慈小姐對每首音樂演奏前的介紹，簡約明白、絕無冗長的以平易近人的語言傳遞與聽眾這些音樂的知識，深入而淺出的演講，清楚的說明了這位音樂家不僅對歐洲音樂的歷史有著相當的了解，每首樂曲都經過了其仔細的分析、對屬於演奏技巧的表現也給先給予觀眾清楚的講解，而稍後的演奏也毫無疑問的證實了其在藝術與技術上的相稱，特別是相對於現代鋼琴，那種以手指肌腱與身體的運動而生成在力度與色彩等於不同聲部上的分別，這在大鍵琴與管風琴上是較為困難的，然而這在阮秀慈小姐的演奏儼然已不是太大的問題了。除此之外，於過去幾年我在台灣所聆聽的古樂演出當中，阮秀慈小姐對於其所演奏的每首樂曲之風格的掌握，是我所認為最為貼近其時代藝術表現的，例如那些甚為複雜之裝飾音的處理、那個世紀的法國／巴黎宮廷的音樂環境與氛圍的掌握、對樂曲聲響流動與行進的拿捏，皆屬上乘的表現，而毫無疑問的，其演奏的訓練也屬扎實，我們可以很清楚的聽出來這位音樂家對於樂曲大部分的細節表現，都已胸有成竹，在技術上也完全能駕握的四平八穩。儘管受限於現有環境的限制，使得音樂會只能以電子管風琴演奏，但是這場沙龍的表現，已經讓我們更期待有朝一日她在音樂廳或教堂的精彩演出了。

雖然十六、七世紀的音樂不如後來的古典／浪漫時期音樂那般有著對某種特定情感的直接表達，但藉由聲部線條的交錯的織體、特別是透過和聲所衍生之合於人類心理輕重想及的節奏感，進而成就美感的產生與對聽眾心靈的叫喚，這種聲響內在的結構與形式，在從文藝復興以至於巴洛克以來的音樂當中是絕無軒輊的。在阮秀慈小姐這場精湛而在一定程度上已然成熟的藝術之後，我們可以展望本場優異的表現之後，再來的演奏在速度、力度等方面以及音樂流暢與自然引導之下，樂曲當中那些藉由節拍的強／弱、音樂的高低以及和聲的中心／離心等等作用所帶動的提起／放下之起落張合關係將有著更多的關懷。

最後，我想提一提這場小小沙龍音樂會的節目單，因為當中關於這位演奏家的介紹，言少句短卻清楚的交代了演奏家的藝術淵源與其師承學派的血緣關係，沒有炫耀的文字與誇大的描述，但流瀉其指尖下的聲音卻簡潔、清晰而全無造作，誠摯而踏實，音樂典雅、細緻卻也坦率而大方，乾淨宜人的令人神清氣爽！非常明顯的，其藝術造詣早已超越了節目單上的自我介紹，我想，在今日眾聲喧嘩的紛擾、力求外在絢麗與虛榮表象的時代，阮秀慈小姐的素樸與真誠，便是最值得我們給予掌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