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溫·奧拉夫:完美時刻—未竟世界 》展覽評論
Author: wei, 2022年12月12日 22時24分
對我們而言,甚麼是完美時刻?或許時按下快門的一瞬間,我們滿意於攝影圖像當中的構圖結構及色彩,並上傳至Instagram、TikTok社群媒體,期望在海量圖像的資訊世界裡博得觀眾眼球,而對於埃爾溫·奧拉夫,他的完美時刻是甚麼呢?在«埃爾溫·奧拉夫:完美時刻—未竟世界»一展中,埃爾溫·奧拉夫利用場景的布置、現代攝影的手法以及裝置呈現出他獨有的視覺語言—寧靜、內斂、深沉、靜止,親手打造他的完美時刻。而這些精心策畫出來的影像,在其展覽所營造的寧靜氛圍中,彷彿時間停止,奔向永恆,並在靜態的構圖中,漩渦般拽住你的心緒,掉入其影像包裹的情緒中。然而,其終究只是埃爾溫·奧拉夫經由安排所攝影出的布景,似真似假的場景是我們無法到達的世界,也就是未竟世界。
引據經典:12位大師與埃爾溫·奧拉夫
在這個系列作品中,多是埃爾溫·奧拉夫年輕時的作品,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便是對於畫作的啟發,特別是17世紀Rembrandt、Vermeer以及Frans Hals的畫作。他如同電影導演般將過去的作品進行改寫,擷取17世紀荷蘭黃金時代繪畫大師們的作品,承襲他們對於光線的運用,模特兒肌肉線條的展現,傳統繪畫的構圖,融合現代攝影師的經典視覺元素,經由歷史畫作及現代攝影的對比及反差打造出獨有的特定意涵及對話。 [1]
左為Erwin Olaf,"Reclining Nude No. 5", chromogenic print, 2015, 60.5x91.8cm.右為Hendrick Golzious,”Dying Adonis”, Oil on convas, 1609, 76.5x76.5cm.
而策展方為了打造穿越300年間的今昔對話,他們將埃爾溫·奧拉夫所挑選並受啟發的歷史畫作及其攝影作品左右展出,暗示著觀者將其兩幅作品一起觀察,找出對話的過程。在這現場照片中呈現的是埃爾溫·奧拉夫的《裸體臥像5號》與Hendrick Golizious的《垂死的阿多尼斯》,從中可以看出埃爾溫·奧拉夫就如同繪畫家會思考的問題一樣,如何選擇。 [1]對於光線的反應,是毫不保留的將皮膚肌理仔細顯現出?抑或是以朦朧、印象是畫派的呈現?對於面部表情及姿態,是該讓其中的模特兒或臥或坐?每一件事都是一種選擇。而埃爾溫·奧拉夫在這作品和畫作所共同呼應出的是由上而下的光線照向男子,臥躺的姿勢將男子的裸身展現,垂落的頭將面部置於陰暗處,視線撇向他方,一方面毫不留情的將每條肌膚上的小皺紋都呈現出來,另一方面藉由二維空間的安排讓我們看見模特兒的真實樣貌,孤寂、失意、靜止,從中體會出灰色的美麗,似寫實似奇幻,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埃爾溫·奧拉夫的安排可以說是對於人類的崇敬。而在此系列的其他作品中,同樣與17世紀畫作重複著材料的編排,明暗對比、色彩、姿態等,在與畫作不失同樣安排的過程中,又蘊含著埃爾溫·奧拉夫本身想要表達的情緒及張力,樣樣指出17世紀荷蘭畫作對於他的啟蒙與靈感。
城市空間:奇幻意境
在這其中一環的展覽主題中,埃爾溫·奧拉夫以真實城市為背景開啟一系列的創作。在這裡,模糊了寫實與虛幻的界線,你會疑惑著作品是為現實抑或是想像的產物。而更深一層的,這系列包裹著對於歷史的引用,將視線轉向世界的當前發展,以具像化的方式將以華麗外表裝飾的城市人物形象化,並以隱喻性的表現手法展現對於現下世界急遽變化下所投射的虛幻性,藉此表達出對於現實世界的隱憂,其中非常特別的是雖然是捕捉急遽變化的社會,但都營造出凝固的時間狀態,就好像被長長的夢靨所困,雖內心焦慮,恐懼掙扎,動彈不得的看著世界的更迭,有種無法作為、無能為力的惆悵及嘆然。而對於歷史的引用,不同的歷史空間埃爾溫·奧拉夫有各自的解釋,他以不同的場景的搭建、模特兒的服裝、造型及妝容等,創造出帶有特定意涵指向的歷史時代。 [2]
在展覽所展出的《柏林》、《上海》、《棕梠泉》三組系列中,《上海》、《棕梠泉》是同一區塊展出,而《柏林》獨自一區。《柏林》系列引用了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緊張氣氛以及戰爭在未來即將一觸即發的魏瑪共和國時代,以民主和威權相雜的時代,從中表達出政權對於人類的深刻影響。從作品中可看出硬挺的皮料材質、小女孩的嚴肅端坐神情以及背後冷冰堅硬的場景布置,稚嫩的臉龐卻如成人般展現堅毅成熟的樣貌,其姿態宛如站在世界權力的最上端,再再表現出壓抑、嚴肅的意象。另外引人注意的是該展區中間擺放著旋轉木馬的行動裝置,但其以略為詭譎的方式呈現,手拉手的孩子們以逆時針的方向圍繞著中間的小丑,仔細觀察孩童的穿著皆是《柏林》系列作品中的服飾,伴著圍繞著孩童遊戲的歌唱,但明明是遊戲,中間的小丑卻雙眼被縛呈現跪姿,並且手上拿著未開封的信封,為甚麼不開封呢?又為何將雙眼束縛?雙眼是被他人所縛或是親手如此?但其可知的是小丑將內心封閉隔絕外在訊息,這在個人或是政權或許都曾有過類似的境況,在孩童的樂聲中,引發觀眾藉不同時代的精神進行進一步的思考及選擇。
左為Erwin Olaf,”Portrait 05”,chromogenic print, 2012, 47 1/4 x 35 3/8 in. 右為Erwin Olaf,”旋轉木馬動態雕塑”, 2012.
其餘《上海》及《棕梠泉》系列展覽在第二個分區,一踏入該分區,有別於《柏林》詭譎壓迫的氣氛,展區空間轉向奇幻及神秘的感受,其展區中間布置一個通道,左右兩側是《上海》及《棕梠泉》動態肖像的錄像,而肖像人物每次轉身即如同看進觀者眼中,並說著「觸摸我」、「看著我」、「記住我」、「擁抱我」的需求,其背後為埃爾溫·奧拉夫藉由不同的外在樣貌的安排,暗示在不論外在條件中仍有不同個體的內心需求,期望被發現、被接納。另外通道的左側《上海》系列引用了20世紀上半葉上海租界時代及場所,這是埃爾溫·奧拉夫實地走訪上海,發現上海住民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是為內心空虛匱乏的生活,都市人群的疏離,引發埃爾溫·奧拉夫的同樣感受,進而想藉此表達的「訴說」及「聆聽」。 [2]而《棕梠泉》是在洛杉磯的沙漠綠洲中拍攝,借用氣候變化、種族歧視、少女懷孕與宗教迫害等意象,隱喻了美國在當前局勢下逐日趨向退步及封閉的事實。
而這三組雖然都各自表述對於不同時代和地域的隱憂,但其都關注著人類與世界的關聯,老人代表過去,而小孩代表未來,成人與小孩之間的聯繫,小孩與老人的互相對望,表現出舊世界與新世界更迭之間的傳承與接替,但前景究竟是進步抑或是後退,就如同埃爾溫·奧拉夫所建構的場景般呈現的,一切處於虛幻而不可捉摸當中。 [2]另外,埃爾溫·奧拉夫對於歷史的引用,還有重要的是埃爾溫·奧拉夫想要傳達的訊息—不要遺忘歷史,他以舊世界的引用讓我們對抗遺忘,讓我們換一個新的角度看待今天和未來,以尋求對於人類發展困境的認知,在歷史中重新審視現今發展的意義,是該追求全體人類的進步,而非踏回過往的過錯,重蹈覆轍。
最後該展覽還有另外兩大分區—《經典圖像:超越當代》及《情境時刻:敘事性演出》,雖為不同時代的創作,但其都有一共通點是埃爾溫·奧拉夫所作的攝影皆是源於他自身的經歷及幻想的世界,而非紀實類的攝影,他透過編導式的影像捕捉社會和他自身現實的,因此埃爾溫·奧拉夫所拍的每一個系列或主題,雖然呈現的是新的世界、新的環境,但不同作品之間其實都有一個某種相似性,其相似性策展方單除了以分隔開的展區界定不同系列的作品,或許可以另外以穿插式的影像介紹使觀眾更為理解埃爾溫·奧拉夫所要表達的共通性及追求,發現作品之間的平行關係。
參考資料:
1.「埃爾溫·奧拉夫:完美時刻-未竟世界」12位大師與埃爾溫‧奧拉夫. 2022, 國立台灣美術館. p. 09:52.
2. 傅爾得, Erwin Olaf: the Rhyme of History. 2020(《中國攝影》): p. 106-12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