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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保與文化併論時的敘事架構問題《赤土》

林育世 | 發表時間:2019/07/31 23:13 | 最後修訂時間:2019/08/08 14:16

評論的展演: TAI身體劇場《赤土》

圖版提供|TAI身體劇場     攝影|Ken Wang

 

演出:TAI身體劇場

時間:2019/07/28 14:30 

地點:納豆劇場(台北大稻埕)

 

舞作一開始,舞台地板上的綠網上有幾只放滿了揉皺紙團的塑膠桶,一名赤裸上身的舞者貌似飢腸轆轆地在翻食其中一桶中的內容物;未幾,幾名舞者也開始對其他塑膠桶做類似的動作。

翻盡了桶中物後,舞台中央的舞者頭鑽進空空如也的塑膠桶,且肢體開始翻轉糾纏,這個畫面讓人想到無數因覓食而受困於人類塑膠垃圾的海洋生物;頭陷於塑膠桶內的舞者,肢體由舞台中線向外延伸掙扎的肢體圖像,像極了一隻受困於海洋塑膠垃圾的海龜,倒栽蔥舞者寬闊的背部,的確讓人不禁聯想到海龜寬闊美麗而又無奈的甲殼。其他舞者也在此時利用劇場的建築空間,走到了二樓沿壁的走道,舞台的燈光也適時地在視覺上區分出了水面下(在舞台中央)的這名舞者,與在水面上(二樓高度的走道上)的所有其他舞者;尤其是打在上半部空間的藍燈,更讓座位區觀眾加強了這種彷彿由海底望向海面的想像氛圍。

此時有一名長髮、裸露上臂,身披薄紗裝扮似女神的舞者從幕後走出,由另一名舞者跟隨著祂,從頭部仍然受困於桶中的舞者(海龜?)身旁走過,亦穿過觀眾區走向劇場二樓的高處走道;忽然,走至高處的女神開口緩聲悠遠地吟唱,一邊走至二樓走道的正中。此時女神也將塑膠桶覆蓋在自己頭上,而同時加上回到地面舞台的舞者,舞台上總共有四人。舞台上舞者也因為燈光的設計,使全身上下預先畫好的塗妝在昏暗的藍色燈光中氾濫出鮮明的螢光色彩。

圖版提供|TAI身體劇場     攝影|Ken Wang

 

地面舞台中的一名男舞者讓另一名男舞者騎上了他的肩頸,兩條頎長斑斕的美麗人形疊加出的高度,讓他們彷彿能由海底搆著高處站立的女神踏腳處,然而終究還是失敗了,舞者修長的手腳不斷地努力,終究還是由試圖攀爬的水平線處跌落。

舞台升起四盞由舞者手持的燈光,此時女神的吟唱也加快了節奏,原先平鋪在地板的綠網也隨著舞台中央舞者身體的轉動,捲成了一團將舞者的身體包在中間;僅在下方露出舞者兩條修長腿部的綠網構成物,令人聯想到新加坡的行為藝術家李文(LEE Wen)系列名為《奇異的果實Strange Fruit》的行為攝影作品中那個帶著全身燈籠結構露出兩條大黃腿,不斷地出現在各種與亞洲有關的場景之中的奇特生物。此時音樂由原本的人聲吟唱忽然變成了節奏不斷加快的電音,加上四射的雷射燈光,綠網生物與其他舞者在舞台上狂亂地舞動。末了,綠網也散落,舞者將原本就散落在地上的紙團(意喻人類製造在大自然中的垃圾?)狂拋亂擲,彷彿是受不了吞吶無數垃圾的海洋(或大自然),終究因為病了而劇烈地嘔吐。

在這支舞作中,至少有兩條不同的語意脈絡揉雜其中:一是關於環保的議題,《赤土》這個標題借自同為TAI團成員之一的朱以新所著同名奇幻短篇,講述一個出賣土地資源而終至失去所有靈魂與尊嚴的小島,而舞作中不斷出現的海洋垃圾與無所不在的塑膠產品與綠色的大漁網,不但在整支舞作中成功地扮演了嫌惡語素(morpheme)的角色,也扣緊更大的環保議題相關的複合語境;而作為另一支平行語意脈絡的原住民元素,則見於編舞者瓦旦‧督喜幾年來發展出的奠基於德魯固傳統身體的腳譜,與舞者身上源自澳洲原住民的身體彩繪圖樣等。

圖版提供|TAI身體劇場     攝影|Ken Wang


編舞者瓦旦要在一支舞作中將兩支相異的語意脈絡產生交集與敘事動能,採用的手法是乞靈於普遍存在於全世界所有原住民部落裡均有的傳說或神話機轉,例如前段所述吟唱於水面之上的女(海)神之外,在舞作接近後半,眾多舞者用手中光源與手指在牆上製造出多蛇與一鳥的投影,並由該鳥一一啄滅了眾蛇的段落,引用或擬造原住民傳說的意圖非常明顯,但這樣的說故事的手法,不可諱言地可能又給整個作品帶來了新的困境。

《赤土》一作在前半部由道具、舞者身體、劇場空間以及聲音設計所造成的敘事意象是瑰麗而成功的,這些紛陳散落的各種符號、語素在劇場中自成枝蔓,自成花朵,而且在觀眾的意識中自動相互交疊,自動產生意義,自能觸動人心。硬生生地套上神話段落,由於神話較為封閉式的喻意結構,有時反而限制了各獨立語素的開放性與靈活度,讓觀眾對舞作的閱讀失去自由想像延伸的美感,而侷促於每一個段落力求理解編舞者放進的固有典故,稍嫌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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