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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舞台成為可下載軟體---台南人劇團的《Solo Date》

郭強生 | 發表時間:2016/09/27 21:50 | 最後修訂時間:2016/10/04 18:17

評論的展演: 台南人劇團《Solo Date》

圖版提供|台南人劇團

      電影《雲端情人》,再加一點《AI人工智慧》,別忘了還有《P.S.我愛你》、《銀翼殺手》、《楚門的世界》……這麼多似曾相識的片段組裝,結果也不過撐到了55分鐘的這齣《Solo Date》,對於喜歡科幻題材的觀眾來說,這個在愛人死後客製一個虛擬情人的故事,並沒有提供太多對於科技與人性的探討,最後看完可能感覺它更像是一齣典型台灣偶像劇。

      不過這回是男男之愛。而且故事還搬到了倫敦,所以我們的主角得從頭到尾說得著英文與法文。觀眾與舞台之間隔著一整片投影用的網幕,主角始終在幕後。網幕上有著華麗巨型的各式光影人臉與圖形。由蔡柏璋獨角擔綱的這齣作品,你可以說它的重點不在於劇情,而是展現多媒體與真人同台的新實驗。那麼,很吊詭地,這齣戲的本身就是人類想像力被科技誤導的一則科幻隱喻——但是我懷疑這會是編導的企圖。

      整齣戲都在一平面幕上進行,演員也好,投影也好,都只是剪影,把劇場3D硬壓扁成了螢幕2D。自電影發明後,劇場始終無法被取代的原因就是在於它的臨場感(immediacy),以及直接跟觀眾之間的互動(interaction)。而這齣《Solo Date》也許是為了體貼那些少進劇場、只愛動漫或影片下載的觀眾,於是把自己佯裝成了一個巨型平板螢幕,徹底去舞台化與去空間化,只剩2D流動的影像,演員也只存在畫面上固定的一框格中,藏身投影幕後,表情動作都受到限制,光線陰暗,主要靠聲音透過麥克風強大放送。

      為什麼不直接拍成一部短片就好?我不禁疑問。讓演員與自己看不到的投影對話,多少也考驗功力,因為一個拿捏不準,速度不對,中間便會出現難以彌補的空檔。這樣的表演,究竟是把數位媒體人性化?還是把表演行為機械化?

      前面提到,主角的台詞以英語與法語為主,演員的發音儘管清晰流暢,但聽得出小心刻意,一句句像預錄好的朗讀,(投影角色想當然都是預錄好的) 不會出現激動時的喘息,也沒有悲傷時的沙啞。演員的演出會感動到我們,正是因為他們不是照本宣科,才會忘我出現神來之筆。演唱會上歌星燒聲不是也比對嘴來得好?但,這次與科技結合的嘗試成了真人演員與預錄的對嘴大考驗,加上我們男主角的外語還沒有熟練自在到可以有神來之筆的地步,聽起來跟預錄的軟體角色之間反差並不大。以外語演出是否為了走出台灣?或者只是噱頭?但是以目前的水準來說,反而成了表演的障礙。(更不用說,本地觀眾得辛苦地辨視字體過小的字幕。)

      如果不從多媒體劇場這個角度來評斷,那麼這齣戲的人性與情感深度又如何呢?如果是以自然的口條 (甚至就是中文)演出,這個故事反而能增添另一層的感動:關於一個為愛走天涯的台灣留學生,在外國情人死後獨處異邦,母語對照著數位複製出的標準外語口音,撞擊出主體vs人工複製 ,自我vs他者……等等思考面向,也許反更凸顯出這份同志情感的複雜層次,愛慾的背後是否仍是另一種文化霸權的操演?

      但這顯然不是編導關心的部份,劇本真正著力的還是同志之愛在數位時代的虛幻與枉然。LOVE。如果我們都是被設定好的軟體,那LOVE究竟存不存在?這應該是個有意思的命題,全劇若延此命題發展應有可觀,可惜不然。在劇的結尾,主角發現自己是AI人工智慧產物,故意來個無預警大逆轉,全劇嘎然而終,有點臨陣脫逃,便宜行事之嫌。

      短短55分鐘,要來談愛是什麼也幾乎是不可能。所以,只留下了如同偶像連續劇般的經典台詞:「我們從不曾快樂;我們永遠也不會快樂。我們只是想要快樂」;「愛,就是當你以為已經失去的那些又重新回到了你身邊」……深度與厚度都如同投影一般欠缺,或許正是觀賞這齣「劇場二次元化」實驗會得到的結論。


圖版提供|台南人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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