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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動作與時空的流-艸雨田舞蹈劇場《逐流》

林文中 | 發表時間:2023/01/26 21:34 | 最後修訂時間:2023/01/30 14:10

評論的展演: 2022艸雨田舞蹈劇場年度製作《逐流》

展演時間與地點:2023年1月15日(日)14:30於台北萬座曉劇場

    因為歷史背景緣故,臺灣地方性舞蹈社團蓬勃發展,長久以來多以民族舞蹈的訓練與社區推廣為職志。近年來出現兩股不容忽視,結合地方特色也反映當代風潮的舞蹈新勢力:一是嘉義市的雯翔舞蹈中心/雯翔舞團,於2011年起廣發英雄帖,匯集新銳編舞者齊聚南方展新藝的「嘉義新舞風」;再來則是新竹市歷史悠久的欣蕾舞蹈藝術中心/欣蕾舞團,於2016年另創副品牌成立的「艸雨田舞蹈劇場」,逐年推出具有實驗性且與環境、歷史、人文密切相關的當代舞蹈創作展演(團名「艸雨田」即源自欣蕾舞團的「蕾」字)。

    由團長王羽靖製作,艸雨田舞蹈劇場2022年度展演《逐流》延續2021年舞團以雙人作品為主,於室外空間發表的「五色鳥」環境創作計畫,其中編舞者古竺穎融合街舞與當代舞的創作《幻境之地》與編舞者林廷緒以純舞蹈語彙抒發的創作《下沉的世界》都是由「五色鳥」發表的雙人舞小品擴編至此次的群舞編製;當然,整場演出最受矚目的,莫過於編舞者/客席藝術總監劉奕伶甫獲日本橫濱舞蹈大賽評審團大獎的雙人舞作《而且或者...》。《逐流》製作於台北巡演前,海外傳回比賽捷報實為最好的宣傳,加上劉奕伶過去給大家的印象是傑出的旅外表演者,並沒有太多的編舞作品發表,相信當天到場的許多舞蹈界觀眾,和筆者一樣,對她此次的作品充滿好奇與期待。

古竺穎《幻境之地》_陳長志 攝影_艸雨田舞蹈劇場 提供古竺穎《幻境之地》演出劇照       攝影|陳長志        圖片提供|艸雨田舞蹈劇場

林廷緒《下沉的世界》演出劇照       攝影|陳長志        圖片提供|艸雨田舞蹈劇場林廷緒《下沉的世界》演出劇照       攝影|陳長志        圖片提供|艸雨田舞蹈劇場

    從小編制的環境劇場創作到中型劇場的轉移過程中,古竺穎的《幻境之地》與林廷緒的《下沉的世界》這兩支由雙人小品發展而來的群舞作品,不約而同地面對著劇場空間、舞作結構、表現形式與時間的挑戰。編舞者古竺穎在《幻境之地》中,企圖挑戰多種身體語彙的創新與融合:半人半鳥、街舞、當代舞、民族舞...等,各段落轉換順暢,群舞中的微小動作細膩用心,但可惜在表述形式上偏於保守,舞作的服裝、燈光、隊形與編排等,並沒有提出較大膽的嘗試與更深入、更能直接看到表演者個人特質的著墨;而另一支群舞林廷緒《下沉的世界》的精彩之處,則在於編舞者掌握與發揮舞者的身體特質與能力,如舞作前段的獨舞者林俊毅的行雲流水、舞作中段的獨舞者張凱歌處理地板動作的流暢俐落,都為觀眾建立了舞作良好的欣賞基調,且舞作的幾段群舞身體都處理的頗具編舞者個人特色,尤以呼吸連貫軀幹(torso)舞動來自地心引力的反饋,既扎實也流暢,如浪濤般累積的身體動能,令人印象深刻。

    劉奕伶的《而且或者...》則大量採用後現代舞蹈創作技法,例如「累進式重複」(1+ 1+2 + 1+2+3 + 1+2+3+4...),這種在台灣幾乎是研究所編舞專題課程中才會出現的動作堆疊方法,是八零年代美國編舞者常常會使用的創作技巧,包括 Bill T. Jones, Trisha Brown, Lar Lubovitch, Seán Curran 等編舞者都曾大量使用此手法。不同的編舞者在運用時的細微玩法皆不盡相同,例如 Lar Lubovitch 會以往上堆疊再往下遞減的累加舞句,營造出如潮水般往復式的觀舞感受;而劉奕伶的玩法則偏向 Bill T. Jones,透過動作的往上堆疊重複,建構出特殊的表演特質與舞蹈節奏,因此即使沒有音樂也能深深抓緊觀眾的視線。同時,舞作也結合舞者們片斷具個人特色的日常動作手勢,試圖建構出後現代舞蹈中一種 casual 或 chill 的態度與日常感。但是,相對於八零年代時美國後現代編舞家面對「舞以載道、結構嚴謹」的現代舞所提出的反動,因為時空背景的不同,此刻台灣觀眾或許較難察覺創作者的思維與企圖。再者,從環境劇場轉移到中型的萬座曉劇場,較大的舞台配上偏暗的燈光設計,弱化了動作的重複與累積、表演者面部表情、服裝與身體張力的細節,倒是意外增添幾分幽暗的身體詩意與聯想。

劉奕伶《而且或者...》演出劇照       攝影|陳長志        圖片提供|艸雨田舞蹈劇場劉奕伶《而且或者...》演出劇照       攝影|陳長志        圖片提供|艸雨田舞蹈劇場

    觀賞劉奕伶的《而且或者...》,並沒有讓我產生如舞作文宣所述關於新竹縣市合併的任何聯想,反倒讓我想起美國著名舞蹈學者 Sally Banes 評論 Bill T. Jones 奠定後現代大師地位的雙人成名之作《布勞維爾特山》(Blauvelt Mountain, 1980) 時所述:「...我著迷似地觀舞,現在卻記不清了,除了那些如同乾燥花般,兼具運動性與粗暴時光,如水晶般完美的舞作稀有特質[1]。」這裡所謂「乾燥花」的形容,其實是因為 Bill 的舞伴 Arnie Zane 的背景是攝影師,因此選擇舞句構成的方式,猶如堆疊的底片膠卷,一格一格的逐一重複疊加展現在觀眾面前。後現代時期的編舞者透過其特定有如數學運算的編舞手法,其實都只是個手段或途徑,最終留給觀眾的印象,還是 Bill 與 Arnie 兩位表演者特殊的運動性與粗獷的表演特質。所以,當劉奕伶長期與艸雨田舞蹈劇場的舞者工作並產出作品,同時也以外來的觀點擔任客席藝術總監及演出策展人之後,艸雨田舞蹈劇場的改變當然是可以預期的,但也不禁讓人好奇這個團隊、這些舞者的藝術立場與身體特質究竟為何?雖然當代舞蹈既天馬行空也包羅萬象,但其實各種類型,如戶外環境舞蹈、小劇場舞蹈、沈浸式舞蹈、學院式舞蹈、改良式民族舞蹈…等,所需要的資源、人才、訓練、編排與美學觀點皆不盡相同。如何在舞團逐步穩健成長之際,探索出一條最適合自己的道路並做出更深入的研究,我想應是舞團未來幾年的發展關鍵吧!

 



[1] Before, Between, and Beyond: Three Decades of Dance Writing, Sally Banes 2007, Page 84, “...I watched it mesmerized and now I can't remember very much about it, except the crystalline perfection that gives its athleticism and roughhouse moments a rarified quality, like dried flow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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