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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語言召喚小螞蟻與機器人

Author: [特約評論人] 許家峰, 2022年03月09日 15時39分

評論的展演: 黃翊工作室 +《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

 聽著耳邊口述講者描繪舞台上黃翊將方糖遞給小庫卡後,隨及我就聽見方糖掉落於玻璃杯中的數次噹啷聲響...;也許就視覺畫面來說,它不過是一個極小且非焦點的行為動作,然而,口述描繪對視障觀眾的重要性除了陳述作品的結構外,若現場舞者藉由身體或物件的相互聲響的回應,進一步去提拉或強化另一種感官的連結,這些強弱的數條聲線才能有機會在聽者的腦海裡建構一齣更加具體的舞蹈輪廓。

一年後再次聆聽《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以下簡稱《小螞蟻》),內心有許多感觸,也許和去年於台北首演場相比,這次最終場不管在舞蹈內容的次序調整、動作編排與口述文本的修飾,就聽覺上明顯地流暢且令人驚艶,自己也發現在這齣以親子為定位的作品中,編舞家黃翊藏著許多他過往的創作痕跡,這篇我會以曾寫過的《黃翊與庫卡—2017特別版》(文〈再見酷卡與黃翊〉)、2019TIFA《長路》(文〈在路上,我們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評2019TIFA 黃翊工作室+《長路》2月16日場次〉)兩篇評論作為意象的轉繹參照,同時也回應此次聆聽作品後的一些觀察與回饋。

衛武營《小螞蟻與機器人》-1《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於衛武營的演出。舞者:鍾順文、胡鑑、李原豪、謝承佑。林峻永攝影、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

在《黃翊與庫卡—2017特別版》(以下簡稱《庫卡》)中的第二段,當黃翊轉身離開時,庫卡宛如有了情感知覺的生成,某程度就預告著編舞家在未來的創作裡,人機共舞已是一種常態也是一種對等的存在;《小螞蟻》中的李原豪與謝承佑雙人舞,從炙熱鐵板前的視覺刺激轉變成更為純粹的倒水動作,藉由不斷變換液體的注入與杯中生成的效果,對應兩人身體間的纏繞,在接合的極限裡找到另一條持續發展的出路,它對應《庫卡》中黃翊的雙手不停與庫卡層層交疊,像是把彼此捲入彼此的身體,無限循環著;胡鑑、庫卡與鍾順文藉由接下墜落的盤子除了展現一種工作默契,同時也呈現出應接不暇的緊張忙碌感,如同《庫卡》中的黃翊與庫卡彼此傳接椅子的過程,如何從中拿捏這份精準與速度的計算;在《小螞蟻》終場前,兩隻小庫卡左右舞台就定位後,操作蔡宜庭、鍾順文的雙人舞場景,一個擁抱的動作,從距離、速度、鬆緊等面向的改變,好似從機器人(庫卡)的視角去探問人與人間的關係濃淡,對應《庫卡》的末尾,機器人操控舞者時,那份對「人」未知的探索與測試行為,這樣的關係/身份脈絡演變,令我驚喜。

紅色氣球也分別在《小螞蟻》與《長路》兩部舞作中佔著即輕盈又具份量的寓意。個人覺得紅氣球表現出追憶不可返的美麗時光,也是試圖去抓取未來夢想的象徵。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小螞蟻》中,謝承佑與氣球的橋段,他試圖捉取眼前無法觸及的氣球們,卻没發現有一條綁在他鞋後的氣球正緊緊的跟隨著,當他正要放棄時,赫然發現身後的氣球默默的陪伴,又或內心想要的不過在咫尺間,讓我想起《長路》中陳韋安與李原豪為了抓取那條可能是出路的繩索,所製造出的碰撞與徒勞。別顧著一昧的往前跑,偶爾的停留或回望,也許能遇見另一風景。個人覺得這是編舞家在他的創作裡,總會留露出一絲的溫暖與希望。

《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衛武營  舞者|謝承佑《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於衛武營的演出。舞者:謝承佑。林峻永攝影、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  

這次在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戲劇院的《小螞蟻》有幾個地方做了明確的增減與調整,與去年在台北場觀賞的聽覺層次有著極大的不同。序場的兩位女舞者陳奕蓁、徐珮嘉分別打著中英文手語且演說場館須知,接續帶領現場觀眾完成英文版的「小螞蟻」、「與」、「機器人」、「咖啡館」的手語練習,然後一顆紅氣球從遠方飄向舞台,兩人解開繫在氣球上的信封後,進入正式的演出;黃翊與小庫卡的科學小學堂,也在黃翊的口說、小庫卡發出啾的聲響與觀眾的回應中,以一種更貼近互動的方式進行;接近中場段落,陳奕蓁、徐珮嘉兩位舞者再一次透過拍手的節奏練習,提升觀眾的參與感,進而強化觀眾與表演間的關係,不過這裡有個小bug:當舞者說從中間把大家分成兩組時,當下的我是完全不知自己被分到的是左還是右,經陪同友人的提醒才得以確認,但瑕不掩瑜,依舊是精彩的互動橋段。

經過編舞家調整過後的《小螞蟻》,從聲音、手語、互動的調整與加入,改變了舞作的結構,也許乍聽/看之下,段落分明,各自獨立,但其實是有層次的呼應連結;好比黃翊與小庫卡的小學堂後,延續這份的轉變則是李原豪與謝承佑的雙人舞,從人與機器到人與人身體的協作,從杯中的顏色變化對映著兩舞者身體的聚合,關係的協作持續沿伸至胡鑑、庫卡與鍾順文丟接盤子的動作,對應中場兩位舞者與觀眾們拋接拍手的互動,這份聲響也呼應著後續舞者們在桌子上舞動時的磨擦聲,藉由身體各個部位敲擊桌面時所發出的聲響,個人認為此次的《小螞蟻》藉由語言、動作、物件等元素彼此扣連,這些層層疊疊、輕輕重重的聲響表現就是關係的銜接、節奏的層次,不是嗎?

今年一月受兩廳院之邀於2022國家兩廳院「永續劇場˙共融年會」上分享自身藝文參與、聆聽口述舞蹈的經驗,其中個人認為口述文稿的撰寫,除了行塑舞者身體的動態外,譬喻與情境的引導也是重要的。適當的譬喻或情境的書寫不會是想像的限制,而是啟動想像的連結,如同在《小螞蟻》的文本中,黃翊會在描述動作的過程中夾帶著可對應的關鍵詞彙,讓動態的描述不至於無邊無際。

隨著胡鑑唱著《我愛你》、《謝謝》兩首歌曲的同時,淚水不禁盈眶,那份激動是見証了編舞家與團隊的努力。黃翊對口述文本的重視,除了被聽見外也讓身為視障觀眾的我有種被善待的感覺,自己也很開心再次透過口述的聆聽,發現之前没留意到的新舊細節;散場後和另一名視障友人在戲劇院外吃著甜的要命的蜂蜜牛奶冰淇淋,我們無法想像2060年的世界裡品嚐蜂蜜與牛奶是一項奢侈的行為,倒是當下我們一邊吃著冰淇淋,笑說不愧是小螞蟻最愛的甜食,一邊談論著彼此在聆聽經驗的發現與感受,這份交流才是一種更加真實的享受啊。

《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衛武營  表演者|蔡宜庭、鍾順文《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於衛武營的演出。表演者:蔡宜庭、鍾順文。林峻永攝影、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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