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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地三米的夢境與現實 談 河床劇團《當我踏上月球》

樊香君 | 發表時間:2018/03/24 18:52 | 最後修訂時間:2018/03/26 11:21

評論的展演: 2018TIFA 河床劇團《當我踏上月球》


圖檔提供|國家兩廳院 攝影|張震洲

三月初,接連兩檔 2018台灣國際藝術節的實驗劇場作品,皆企圖連結太空,一當代舞團編舞者蘇文琪的《從無止境回首》從宇宙時空的極大與極小回看身體的存在。河床劇團導演郭文泰的《當我踏上月球》則透過觀演關係的改變,隱喻當視點飛昇至月球後,我們的人生會是什麼?兩部作品的連結方式迥異,但也各有意思。蘇文琪透過巨大音場、迷幻燈光與狂舞,創造儀式般的經驗,試圖勾引觀眾身體進入出神漩渦。

郭文泰則實驗了另一個極端。這些年來,河床劇團作品多實驗沉浸式觀演,勾引觀眾啟動感官孔隙或攪動感知模式。但這次《當我踏上月球》卻直接將觀眾離表演區域向上抽昇三米,遠離河床擅長打造的驚艷、大膽視覺效果,以及與表演者近身接觸的感官勾引。於是,我們得以有距離地看著眼前雪白一片的人生實驗室,究竟發生了哪些荒謬事?

位於三公尺以上的觀眾可以看到些什麼?顯然不太會是表演者臉上的表情,除了大約有二到三次時間,表演者抬頭望向坐在觀眾席的我們,提醒自我反省的時刻。以及,飾演與丈夫離異的鍾莉美失神地吞食吐司,如鴿子一般不斷撿拾飛進場內的土司,毫不思索地填塞入已被吐司充滿的口中。有那麼一刻,攝影機無情地將她塞滿吐司的臉龐投射在牆上,那份巨大且無法喘息的呆滯的確有些驚人。又有那麼一刻,鍾莉美將鏡頭塞入牆上孔洞中,畫面轉換成她在戶外、一樣失神卻多了淚水,對比雪白實驗室中窒息的無情,孔洞之外至少還有那麼些溫度,更加強調了白色空間的冷感。


圖檔提供|國家兩廳院 攝影|張震洲

除了這幾處可能勾引身體感知的時刻之外(回望的眼神、充斥無味吐司的嘴),《當我踏上月球》大約是以「無神地緩慢行走」與「突然地俯身撲倒」,這兩種運動模式做為整場動態基調。對位於高空的觀者們來說,視點大概有種更往上拉升的意味,暗示著我們的人生,不是如「死亡」般的睡眠或倒臥,就是「移動」罷了。除了不時發生如命案現場的俯身撲倒外,一開始半裸女子仰躺在平台上,口中含著項鍊,被黑衣女子呢喃詢問著未來將成為什麼?又或是中間某段,一位著學童制服的俯臥在床上,兩位女子立於床頭床尾似招魂、又像小學導護媽媽一般無神地揮舞黃旗。未來/死亡,青春/沉睡,兩組對照似乎不時被拿出來對比也提醒著觀眾「死亡無處不在啊,打從你出生那刻開始即步向死亡」,又或者「青春正盛的孩子們已被淹沒在無止盡的安親班與補習班而沉睡不起」。

關於表演者的運動性,在觀眾拉升三米後,的確更為明顯。如果我們就是在這「行走與俯臥」、「動與不動」之間完成了這一生,你要如何過?順著順著六位影像設計高規格且華麗的畫面一幕接一幕移動,[1]以及場中物件的調度與鋪排來看,的確可讀到一些有關生死的隱喻,如生命的瞬息萬變,或者我們總是如火車疾駛般地度過人生。然而,也正因為觀看視點向上升飛昇,不得不注意到了一些相較於近距離感官勾引可能略過的東西,向上升了三米,表演者的身體與行動也於是成為華麗場景之外的焦點,尤其是那些產生移動的「步伐」。走路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其實最困難,而走路的困難也在於它的簡約。沒有手手腳腳的裝飾,這一步一腳印,以及透過身體所散發出的千思萬念,因為全場觀者的集中注視,而被放大好幾倍。所以總有人說,美國現代舞開拓者之一瑪莎.葛蘭姆雖一直到老仍堅持上台,上去即便是走個幾步,也是風采萬千,這便是走路的功。這裡倒不是說要如何刁鑽身體,或者培養如無垢的精緻緩行美學,但畢竟「意象」也是河床的著名美學概念,除了令人沉浸的意象,如何讓觀者離地三米看著「夢境」,並達到與自我對話的「疏離」意圖,而不會因為糾結於表演者究竟是無神飄忽或失神地移動,而產生「抽離」並跌入「現實」,似乎是在華麗劇場形式與影像之外也需要被關注的。



[1] 參考自節目單:六位影像設計分別為成邦威、侯怡珮、蘇匯宇、藍元宏、黃偉軒、陳怡瑄(亦為劇中演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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