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表演嗎?—— 2022年度「台新藝術獎」觀察報告
與觀眾隔著一面落地窗,圍繞此與彼的,是一架一架的書刊、文獻,多樣的知識匯流為浩瀚的經驗與思想的宇宙,眾人見證表演者不疾不徐、一格一格地召喚裴豔玲和廖瓊枝的身段,以及投映地緣政治連帶的航照圖。這是鄭尹真在「平行劇場:軌跡與重影的廳院35」回應表演藝術檔案的演繹,《忘身志》。
與其說眼前的一切值得記述下來,更大的感覺來自於在每一分秒的「意會」;那些還不知道怎麼用文字「精確」捕捉,必然帶有某種私密性,當下流竄、向過去與未來遞延的審美經驗,也是評論的語言無法仿製的,表演的語言。忘,既為遺忘,亦指捨棄。我們在有意無意之間,究竟忘記了什麼?又捨去了什麼?
也許是在三、四年前,採訪一位很出色的表演者,結束時他說,很少人問他這些表演的問題。坦白說,我自知那都是外行問題,但也正因如此,聽他一說,我滿臉驚訝,相較於覺得意外,惋惜的感覺更強烈。從北到南,一整年有那麼多劇場講座,太多節目要宣傳,太少方法和反思在交換。而且,事實上這也是劇場公共領域的一部份。
在一片表演藝術狀似繁花盛開,與世界同步的的景象裡,團體和作品加速生產,能夠調度表演的導演卻沒有隨之增加多少。八零年代以降,以「身體」為中心的劇場表演文化胚形,先受到學院與產業主導的文本劇場影響所箝制,再因當代劇場乃至當代藝術的「跨性」發展而變成扁平與多元合一的工具化;演員要麼動輒服務輕薄、僵固的場面調度,要麼直接變成一道裝置,傳達語言、指令,或擺一個姿態,唯一不用做的就是表演。譬如說,我不覺得參與式劇場或講座式展演中的表演必然如此,但還真奇怪,在我有限的觀看經驗裡,幾乎都這樣。
若劇場本體是一個身體實踐的場域(即便是無人劇場也有身體),當表演者變成一個個承載記號的媒材,也就意味著我們與劇場越疏離。預先的記號化只是另一種文字,反向延遲官能性的生產,甚至是對劇場本身的擱置。更不要說,表演的是人,人不是記號。
2022年逢姚一葦先生百年,那就甘冒後現代風險,易改他在《重新開始》 後記的一段話作結:「假如真的回到『表演』的本位上來,我想應該不是記號創造了身體,而是身體創造了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