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啦A夢的水管── 記李承亮個展「萬年站的下一站」

《休息中站》內部。李承亮，《休息中站》，2023年。攝影：伊日藝術計劃 YIRI ARTS 提供。

光線穿過椰樹葉片、從艙頂放射狀的縫隙傾灑而下，落在中央的樹幹上。風動則光影搖曳，自然的波動被收攏在作品《休息中站》這個小型艙房內，細微的風起影動變得具體而明確、包覆著人們的五感。艙外吊牌上斗大的「休息中」使得休憩時光變得分外理直氣壯。而艙內的另一個大字掛牌「營業中」則是一語雙關，一方面呼應艙外的字牌——在此，休息才是正道。另一方面，它也宣告了「休息中」的反面：工作中，即便這裡進行的工作是「休息」。這件戶外作品透露出李承亮個展「萬年站的下一站」的雙關調性，休息亦是工作，而行進亦是停駐。

《休息中站》外部。

可棲式雕塑是李承亮作品裡深具辨認度的標誌，它邀請人們乘坐一個個帶有科幻感的的小型客艙。此個展亦不例外，展場中的《休站》與《艾比路太空艙》可供人進入其中，它們既是雕塑亦是微型艙屋。《休站》以其棚式造型、艙外大字「休」、艙內藤蔓與艙殼上葉片狀的鏤空應和著戶外的雕塑《休息中站》。《艾比路太空艙》的外貌則近似陀螺儀，尖錐型的底部讓它得以左右晃動——身體在小艙房中的玩樂（位移）會引發它的搖擺，同時亦會觸發艙頂的樂器。然而，這些聲響在內部並不能聽見，而是被引向艙外的擴音設備，成為了展場最為顯性的環境音。這些時而讓人休憩、時而供人玩樂的微型飛艙，像是堆放在公園一角的哆啦A夢水管，隨著嘻鬧、隨著想像而任意變換屬性，它們可充當大雄的臨時桌椅、午睡的床鋪或是航海遊戲裡的船隻，亦可是災難時的庇護所（當大雄躲避技安的追打時，水管經常是他的躲避之處）。李承亮的可棲式雕塑則庇護且滋養著想像，當白日幻夢飄盪了起來，它們立即變身為穿天入地的各式飛艙。

李承亮，《艾比路太空艙》，2023年。攝影：伊日藝術計劃 YIRI ARTS 提供。

李承亮，《休站》，2023年。攝影：伊日藝術計劃 YIRI ARTS 提供。

《休站》內部。

展場門外的無頭巨人雕塑《世界大同》局部（軀體）雖非艙屋造型，但其中空屬性亦得以容人，進入其中猶如站在遊樂場中挖臉鏤空的人形立牌後，可以短暫地扮演巨人。門內《世界大同》的另一個局部（首級）亦容人穿梭其中，它的外型類似公園的攀爬架，在此展中猶如異度空間的通道，俯身鑽入便可通往這場魔幻的旅行。

個展《萬年站的下一站》不難令人聯想到李承亮2017年的「路上的萬年站」系列作品：《萬年站》、《移動的小房間》、《世界級環繞音響》、《二號石頭》、《左轉彎》。這種城市遊蕩或者公路旅行般的行進意象從過去一直延伸到此次的個展，包括帶有方向性的號誌《左轉彎》與《安全標示方向版》（2023年）與《木製左轉彎》（2023年）的承接關係，以及反覆出現的座艙：《太空艙》（2015年、2021年）、《旅行車》（2021年）、機車駱駝《DIO CAMEL DIO當駱駝》（2022年）等。而後者這些由各式鐵件與家電局部拼湊、焊接而成的小型艙房同時顯化了行進中雜揉的城市風景——招牌林立的街道、潮水般的汽機車群、廢氣漫天的馬路、混雜難辨的各式機具噪音等等。然而，這些不算美好的城市碎片在藝術家的重組後，竟成了夢想發射器，最遠或許還能航向月球（請參見李承亮的「月球太空計畫」，2012、2015、2021年）[1]。

《世界大同》局部（軀體），圖中人物為藝術家李承亮。李承亮，《世界大同》，2023年。攝影：伊日藝術計劃 YIRI ARTS 提供。

《世界大同》局部（頭部）。李承亮，《世界大同》，2023年。攝影：伊日藝術計劃 YIRI ARTS 提供。

「萬年站的下一站」展場。攝影：伊日藝術計劃 YIRI ARTS 提供。

一如李承亮所言：「《萬年站的下一站》就像一部公路電影的零散場景，劇本是直線加速前進，卻屢屢遇見匪夷所思的風景。」[2]展場裡的方向指示牌、移動探照燈、漢堡可樂速食圖像與交通座艙等物件，的確組構出一幕幕公路旅行場景。然而，旅途裡的「站」意象亦不容忽略，《休息中站》、《休站》、《展覽椅1》與《展覽椅2》都是長途旅行中不可或缺的休憩所。如果說「萬年站的下一站」比6年前的「路上的萬年站」多了些什麼，那便是「站」場所意象的加深。這個暫時的棲所，是旅行、加速、行進裡的中介點。中繼站原是旅行者啟程前往目的地前的臨時居所，然而，在此展中，啟程不是朝向終點而是前往下一個中繼站。因為唯有以中繼站為目的，旅行才能永無休止。行進為了停駐，停駐亦為了行進。

轉著的陀螺如果會倒下，便是真實；若永恆地轉下去便是夢境。這是諾蘭（Christopher Edward Nolan）電影《全面啟動》（Inception）中主角柯布用以辨識夢境與現實的圖騰。而李承亮的陀螺雖轉後便會倒下，但倒下後仍會再次立起轉動、再倒下再轉動⋯⋯週而復始，它既不是真實也不是夢境，而是在真實中築出夢境，在夢境中懷想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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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請參閱李承亮個人網站：https://chengliang-li.squarespace.com/work#/infinite/  瀏覽日期：2023年10月30日

[2]請參閱伊日藝術計劃官網：https://yiriarts.com.tw/exhibitions/121/overview/ 瀏覽日期：2023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