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謹的段子，從容的演出《Hello兔881虎》

同為表演藝術，說唱跟戲劇卻有許多差別。除了戲劇演員「演」故事、身在故事「中」，說唱演員「說」故事、身在故事「外」，另一個重要差別或許是──用設計業的話來說──說唱首重「使用者體驗」，戲劇強調「產品品質」。雖然如此，不論說唱還是戲劇，好的作品／產品總能兼顧兩者，雅（品質）俗（體驗）共賞便是這個意思。

連續幾年定期舉辦喜劇夜的三咖啡（3 Café Studio），這回照例推出賀歲檔，名稱是《Hello兔881虎》。演員有好竹弋（大弋和竹節蟲）、吳佳諭和巨陽尼，主持人是筆筒；本來還有來自日本的漫才少爺，可惜演員三木發燒，不克前來，改由太田和大弋臨時組成上陣。

首先回顧團體活動。遵照往例，《Hello兔881虎》以「五花八門die」開場：觀眾用種類（如「國家」）出題，演員說出該種類包含的事物（如「比利時」），只要結巴、重複、說出非所屬種類，都算出局，此時觀眾將大喊一聲「die」。接下來則是「單字專家」：由觀眾提問，台上所有演員排排站，一人說一個中文字，依序接龍作為答案；由於這樣的答案通常很費解，故須主持人詮釋，趣味也由此而生。尾聲是「品味王」：演員針對「在無人島上應該攜帶什麼」來回答，答案第一個字的聲母限定在觀眾給出的注音符號，如果是「ㄆ」，答案只能是「『朋』友」或「『跑』車」等，再由觀眾票選誰的答案最有「品味」。

不知是不是因為農曆年最後一天上班，觀眾情緒特別嗨，舞台上下互動頻繁，一點也不冷，「使用者（觀眾）的體驗」極佳。不過，就作品「品質」而言，最順暢的仍是「五花八門die」──由於玩法簡單且演過許多次，演員之間、演員和主持人之間的互動不打架，說話不吃螺絲。反觀「單字專家」和「品味王」，因為遊戲機制包含相對多的層次，不夠直覺，觀眾和演員還是有第一時間抓不到重點因而遲疑的情況。

整體來說，本日的精華仍是脫口秀和漫才，每一組演出都是亮點。巨陽尼這回不講跟太太的爆笑互動，而是以母親為題。一開始先說自己遇到化緣和尚，後者一句「施比受更有福」後，巨陽尼竟拿走缽中五百元鈔票，宣稱將福氣給予和尚。這番邏輯的倒置隨後轉往母親的胃病，以「惡化／二話不說」為諧音哏令觀眾喜憂參半；最後，一句「五年前……我媽媽」讓觀眾再陷愁雲慘霧，沒想到以「積極復健，現在已經康復，活蹦亂跳」作結，讓人又氣又好笑（補充：巨陽尼是「Johnny」讀音的拉長版，切勿亂想）。

佳諭向來不避諱以性愛為脫口秀主題，模仿功力也是一流。這回她談的是「Small Talk」（寒暄）。去年夏天去國外打工度假的她，時常遇到老外搭訕，這樣的對話都沒有實質內容，就像搭電梯遇到鄰居阿姨的問話一樣，無聊卻要說上幾句。原來Small Talk最好的翻譯就是「尬聊」。稍後，佳諭繼續以對話為題，說起自己尷尬的床上經驗；於是，我們知道「我要壞掉了」不能譯成「I am broke」（身無分文）或「I am broken」（心灰意冷），否則一夜情對象可能會停下動作安慰你或塞給你一些錢，真正的說法應該是「You fuck my brains out」：頂到腦袋都爆了──這裡的趣味與其說是誤譯，不如說是佳諭的模仿，她的表情和動作都唯妙唯肖。

巨陽尼和吳佳諭的段子都產生情理之中（題目和情境大家都熟）、意料之外（演員的反應令大家猜不透）的效果，擇題和鋪陳是仔細的，絕對沒有現場表現出的隨興。一者用和尚開場，大玩母親病情的擦邊球，小有穿梭生死的況味，一者一句「我把性交當外交」，將中西文化對照概要了一番，拿病況開玩笑因此不過分，以性愛說嘴也不低俗。

好竹弋（大弋、竹節蟲）演出段落        圖片提供｜3 Cafe Studio

最後看看漫才。筆者第一次欣賞大弋和竹節蟲的好竹弋演出，頗為驚豔。之前大弋和夏普組成的乾拌麵，最讓人出戲的部分是每當兩人進入特定情境前，都得說上一句「我們來模擬看看」。但這回完全沒有這樣的情況，針對過年返鄉所見所聞的搞笑演出，吐槽和裝傻在不同情境下的切換都流暢自如，無須特別設下段落。

至於太田和大弋，因為是臨時上場，我們還看得見前者將待演段落寫在手上、邊演邊看的動作。不過，大弋用自己的長馬尾飾演各種情境下的符號和動作（如居酒屋入場時的簾幕），雖然簡單卻不乏創意，配上太田刻意崩潰、大喊無聊的指責表情，緩解了漫才少爺沒能演出的落寞，觀眾反而能感受演員們即席演出的勇氣和智慧。

相較於嚴肅的、著重作品內在世界的戲劇演出，輕鬆的、渴望觀眾外在反應的說唱演出仍有許多學問值得深究，並且是在眾人莞爾的前提下。機智無需鐵面冷眼，歡快也需要腦袋轉好幾個彎。《Hello兔881虎》是一年的句點，也是未來的啟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