飾演與模仿、隔閡與共感：笑果的來源《明日曜上班www》

你好漫才工作室首次推出的企劃《明日曜上班www》（發生在星期天，「日曜日」），由現點現做、春雨、傻孩子宅急便、暴羅WALK同台演出，主題是每個團體第一次在二三喜劇俱樂部open mic的段子，等於是「第一次的第一次總和」，觀眾可以回想或回放演員們以前的演出，兩相比較，別具意義。

除了四個段子，中間還穿插兩個遊戲「超級推銷員」和「國王的排名」。礙於篇幅，本文不討論遊戲，只回顧段子且不依照演出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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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點現做維持一貫作風，自介還是「很有默契」。主題為超級英雄，從超能力談起，隨後轉入英雄打倒歹徒，幫助美女脫困的情境，哈利把「女生一定比較弱，打不贏男生，不是美女就不救」的性別議題甩鍋給慶慶，特別好笑。雖然比起以往的演出成熟不少，但段子本身是線性發展的，捧逗之間只有堆疊推進的過程。

暴羅WALK的段子則把笑點建立在一個集體啃老的四代同堂家庭上，只有阿祖必須出門工作。荒誕的情境設定，尤其是暴牙合理化啃老的各種說詞，讓觀眾一開始就陷入輕鬆而瘋狂的想像。儘管如此，跟現點現做的表演一樣，段子都是線性發展，裝傻和吐槽的互動沒有明顯的導向，少了一點後設層次的設計。

暴羅WALK的演出照片         攝影｜梁凱評           圖片提供｜你好漫才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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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這兩組演出，春雨和傻孩子宅急便有著根本的差異。

在「超級英雄」和「阿祖」中，雖然哈利和暴牙都很爆笑，但觀眾可以明顯感覺到，他們（演員）是因為擔任裝傻（角色）而產生這種效果的；可是在春雨的「人生的分岔路」中，照明似乎在成為裝傻擔當的同時，兼具另一種舞台樣貌，也就是各式各樣活潑的模仿──在這次段子中，分別是醫師、教師和房東，房東的效果延續了他模仿女生的能力；事實上，他在模仿黑道和日文腔調方面也是一絕，可見於春雨的其他段子。

這裡的關鍵在於：根據特定腳本「飾演」某角色，跟跨越腳本「模仿」某種類型的人物是不同的。

前者必須服膺故事發展，角色往往是許多獨一無二狀況的綜合（端看腳本複雜度），演員理解角色、掌握情境後的表演技術因此備受考驗；他們就算演得好，也要看觀眾是否買腳本的單，整體笑果在腳本和演員有機互動下才能徹底發揮。

後者需要遵從的，嚴格說來，並不是腳本，而是一種跳脫故事後的大眾印象，演員的努力其實擺在觀眾心理和社會焦點的掌握；只要達到一定程度，笑果就能跨出腳本而放大，觀眾的目光也會更聚焦在單一演員身上而非演出團體或故事本身。所以我認為，儘管哈利、暴牙和照明都是裝傻擔當，但照明的脈絡更屬於綜藝娛樂。

（注意，這裡是根據「人生的分岔路」而來的分析，並不是說春雨的其他作品不在腳本上下工夫。如果我們看過「祖父悖論」的段子，就可以知道他們的創意：把哏的重複談論和演出理解成一種時光旅行。）

春雨的演出照片         攝影｜梁凱評           圖片提供｜你好漫才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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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春雨這場演出的笑果相對建立在演員的模仿功力上，傻孩子宅急便則在結構上顛覆漫才常見的「吐槽─裝傻」分工；不僅如此，在腳本方面，顯然也有獨特的設計，不只是捧逗持續的堆疊推進。

傻孩子的段子從常見的「談論煩惱」出發，經過對劉向身形的揶揄（下巴太長）、失眠需要看醫師（失眠原因未知，但醫師好看嗎？）、吃安眠藥（不對，安眠藥不能用吃的，要用數的）、數羊（「咩咩／妹妹背著洋娃娃」的形象很邪門）、Luke是催眠大師（每次想討論一個話題，劉向都被Luke「牽著鼻子走」，轉向其他話題），兩位演員一再離題，而每次返回原點時又再次離題。沒想到最後抖了個包袱，兩人將此前看似發散的所有哏統合起來──原來失眠的原因就是下巴太長帶來的困擾，而數著恐怖的羊可以入睡，代表羊才是催眠大師……。

傻孩子宅急便的觀眾都能發現，這個漫才組合不恪守裝傻和吐槽的位置，而是兩人一起漫談，一起裝傻。

這裡的機制是這樣的：一人提出荒謬見解，另一人跟進贊同，然後要麼延續對方的見解，比之更荒謬，要麼另開主題，再提出其他荒謬見解。由於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因此其中一人最終得承認對方說的話「更有道理」（當然根本是胡來！）。在無謂又尷尬地稱讚對方的當下，我們會聽到被稱讚方回敬那魔性的密語：「一點點、一點點啦！」（表示謙讓）──較量暫告一段落。 

常見的裝傻和吐槽是負向的糾正，傻孩子們是正向的跟進，兩種模式都自有規則。呆瓜不懂清醒者，只是逕自說著無理的話，清醒者也無力糾謬，隔閡成就了一個好笑的情境。相反，兩個呆瓜彼此了解，無理之言聽起來倒是跟真理一樣，共感也創造了一個實在的世界。

傻孩子宅急便的演出照片         攝影｜梁凱評           圖片提供｜你好漫才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