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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與表演藝術:《漫才日曜日》帶來的隨想

張又升 | 發表時間:2023/04/30 23:36 | 最後修訂時間:2023/05/03 11:13

評論的展演: 《漫才日曜日》

漫才 日曜日

2021 年中至今,筆者一直試著評論說唱藝術;從中國的相聲、日本的漫才到西方的脫口秀,這些表演形式在台灣已經開展出各種成果。因為歷史和政治因素,演出者意識到自己的文化包袱,所以試圖自我更新,獲得更多注目;又或者,從原生文化落地,結合台灣脈絡。雖然累積了一些文字,但我一直迴避討論穿插在各個段子之間或先後發生的「遊戲」。

過去兩個月,不知道為什麼,我欣賞的漫才演出較少以段子為重心,反而著重在遊戲;不管是演出的時間長度,還是製作及演出團隊的用心程度,遊戲占比都更重。遊戲是表演嗎?如果表演必須將觀眾跟演出者的界線劃開,使前者旁觀後者,那遊戲就不是表演;如果表演必須有一套文以載道的腳本,不輕易整合觀眾的互動和回饋,那遊戲同樣不是表演;如果表演的訴求是為觀眾的精神世界掀起波瀾,那遊戲恐怕也不是表演。

漫才演出中的遊戲,沒什麼深邃的腳本,意不在為觀眾的精神世界注入微妙的大道理,一切行為只跟觀眾的肉身反應有關:笑。就此而言,遊戲是完全身體的,對在台上不斷移動的演員來說是如此,對冷笑、傻笑和爆笑的觀眾也一樣;即便尷尬不好笑,都是一種直接的身體反應。遊戲期待觀眾的加入,互動和回饋直接就是出發點,絕非文以載到的腳本偶一為之的裝飾品。我們笑完,出了劇場,可能記得演員和團隊,對遊戲機制記得多少?不知道。但無論如何,這確實舒緩了煩悶的生活。曾經有導演和評論形容充滿意義的電影「在離開電影院後才於生活中上演」。拜託,有多少人願意這般沉重地生活?難到離開劇場,忘掉適才看到的作品,卻因為這些作品而使生活能重新啟動就不好,就比較「淺薄」了嗎?一種表演強調意義、文本和理論,另一種則強調身體、參與和實踐。

今晚「漫才日曜日」的演出團體有漫才少爺、菜冠雙頭、哈姆和夏普、怡岑。第一段漫才由哈姆和夏普帶來,內容是「告別式」,而且要被告別的正是夏普。哈姆的各種裝傻讓夏普無法冷靜旁觀自己的逝去,必須不斷跳出來吐槽。致詞結束,段子跟著結束。隨後是菜冠雙頭。他們的段子本就以無厘頭著稱,情境設定總是非常跳躍,這次也不例外;比較不同的是,菜頭這次聲音沙啞,因為裝傻擔當的他在日前剛結束的專場演出中,已經喊了「八十幾次的冠冠」。怡岑的 solo,情境是外送訂餐。從電話接通起,店家的錄音都針對每一道菜附上一首歌曲(怡岑自錄唱歌),真的有夠煩,不停打斷訂餐的程序,甚至還提供客訴選項。漫才少爺帶來的段子則以「未來人之間的較量」線性開展(目的當然還是老哏,即拯救地球):太田和三木其中之一一下子來自公元 2300 年,一下子又來自 10000 年,甚至是 10001 年,相互比拚誰才是「未來人的前輩」。平心而論,這些漫才段子並不精采,腳本看不到特別的設計。

不過,「告解五人」、「黑白猜王」、「卡拉 OK 王」和「母親王」四段遊戲卻相當有趣。告解五人(遊戲名稱顯然改編自「告五人」樂團)請觀眾提出自己苦惱的問題──有人舉手說「喜歡的人不喜歡我」──然後,在怡岑彈吉他帶領下(曲調是周杰倫《聽媽媽的話》),所有演員依序接龍,即興唱出這些問題的應對之道。「黑白猜王」則由所有演員先抽籤,進行角色扮演,再由兩兩演員玩黑白猜。夏普抽到的荒謬角色剛好是「看見石頭就會變成狼人的人」,於是猜拳時,只要自己或對方出石頭,就只能做出狼人嚎叫的樣子(甚至自己有時猜拳贏了而忍不住「握拳」表示勝利時,都因為拳如石頭,而必須再次如狼人嚎叫);漫才少爺的太田甚至抽到「8+9」,所以只能在猜拳過程中不斷逞凶鬥狠,一開始就大罵「靠么」。「卡拉 OK 王」由一位演員戴耳機聽歌,根據歌詞比出動作,其他演員看這些動作猜測歌曲。這是難度相當高的遊戲,只有最後一首五月天的《離開地球表面》,大家才勉為其難猜中,畢竟以「丟掉」開頭的主歌詞還算有記憶點,不過恰恰是各種難以猜測才造成笑料。「母親王」假設演員們的母親在現場,大家一一上台說出對母親的想法,呼應即將到來的母親節。

這些遊戲真的好笑嗎?未必,但很容易帶來「台上台下大家一起完成一件事」的共感。身為觀眾,就算演出不好笑,我們也知道自己的感受正被在乎著,而且很清楚意識到被邀請參與一個過程;凡此種種,都不是沉默、坐定、靜觀一齣當代戲劇作品所具有的。回到前述的自省,究竟是遊戲不算表演,還是表演作為一門藝術應該將邊界盡可能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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