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興劇的三種機制《打上花火》
張又升 | 發表時間:2023/08/12 08:12 | 最後修訂時間:2023/08/18 14:43
評論的展演: 《打上花火》
《打上花火》系列演出由「你好漫才工作室」企劃,這回跟位於大稻埕的福來許珈琲館合作,觀眾入場上到二樓後,還可以邊喝調酒邊欣賞演出。雖然林森北路上的23喜劇俱樂部也有類似的搭配,但在大稻埕走一圈的感覺畢竟不同。這晚的組合是照明和聖博組成的「春雨」和來自「現點現做」的慶慶,一個團隊和一位演員,共三人,內容依序是段子(照明和慶慶)、三段即興劇、段子(春雨)。
在段子的部分,照明和慶慶的臨時組合以「母親節」為題,擔當裝傻的照明扮演母親。這位母親毛病很多,比小孩還幼稚,一旦負責吐槽的慶慶不合其意,稍微對其拍肩或勸誡,「她」便一哭二鬧,抱怨小孩不學好將來鋃鐺入獄該怎麼辦。春雨的漫才則圍繞「大叔」,以幽默的方式討論中年人的狀態。平心而論,對看過這些演員表演多次的觀眾來說,相較於這些段子,這晚的即興劇更精采。
三段即興劇透過簡單的概念相互區分,奠定各自的笑點;它們皆由主持人(三位演員輪流兼任)請觀眾出題,從中擇一,台上台下的互動自然而踴躍。第一段即興劇由聖博和慶慶負責,以「前進,倒轉」為機制考驗演員的記憶:只要一旁的主持人照明按鈴,兩位演員當下身處的情節就必須倒轉,反著重演一次,直到鈴聲再響,才能繼續往前發展。由於觀眾出的題目是「動作片」,聖博和慶慶似乎臨時以《不可能的任務》為腳本,飾演吊著繩索、秘密工作的特務人員。這裡的難處(和樂趣)無疑是折磨演員,讓他們隨時把演過的動作與台詞反向再演一遍,非常累!
第二段即興劇是「火星語」,主持人慶慶只要按鈴,演員就必須將台詞或對白臨時改成亂語(火星語)。跟前一段相同,這回觀眾出的題目也相當消耗體力:攀岩。春雨二人在(看不見的)峭壁上搏命演出,情節進入關鍵處就因鈴聲而被打斷:注意,只要進入火星語狀態,演員就只能憑著表情和動作來猜測對方的意圖,以便延續故事;即便剛剛還說著中文,清楚故事的可能走向,但火星語一出,接下來的發展他們就只能自行揣摩,設法接上。如果「前進,倒轉」考驗記憶,「火星語」考驗的就是默契。畢竟橫斷的火星語猶如螢幕上的雜訊、廣播中的噪音,明明事情繼續發生,卻只能靠猜想來理解和接續。有趣的是,春雨二人的亂語容易混雜韓文和日文(的發音方式),觀眾可以大約感覺到他們平時慣於吸收的文化及影視作品方向。
第三段即興劇叫「二分之一劇」,主持人是聖博。鈴聲一按,演出就必須按照「三十秒、十五秒、七點五秒」等的長度依序重複;換句話說,細節將被逐一去除,徒留主要動作,當然哪些細節必須去除,就看演員臨場的抉擇了。觀眾出題「按摩」。照明躺在座椅上,等待盲人慶慶幫他鬆一下,其中不乏讓人莞爾的情色按摩暗示,照明依舊拿出擅長的撒嬌攻勢,慶慶最後則差點用手肘把這煩人的客人勒死──鈴聲響,觀眾開始欣賞兩位演員兵荒馬亂的濃縮手法。這樣的機制融合了前面兩種類型,既考驗演員的記憶,又考驗其默契。畢竟每一次重演都要從過往撈取可用的環節,但哪些可用、哪些要被淘汰又依靠兩位演員心靈的互通。
這三齣即興劇都建立在簡單的機制上,藉此牽動所有發展。但因為機制單一,故即興的邊界相當清晰,觀眾無法預期內容,卻完全可以預期形式,稱這樣的即興劇是「意念先行」也不為過。在此,脫序總有天花板,不至於無限超展開。對我來說,欣賞的當下雖然歡快,反思過後卻略顯普通。然而,回到演出的規模和場地(觀眾約十五人),從策略上出發,這樣的安排才精巧可控,避免了無謂的拖沓冗長、尾大不掉,而這恰恰是許多即興劇的致命傷。就此而言,《打上花火》是非常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