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盪在媒材和敘事的兩端《長大的那一天》
張又升 | 發表時間:2023/08/13 23:29 | 最後修訂時間:2023/08/23 14:50
評論的展演: 《長大的那一天》十週年紀念演出
「長大」是許多小朋友心中的嚮往和困惑:為什麼大人長得比較高?為什麼他們總是可以做決定?為什麼他們對萬事萬物好像總有答案?就我個人的印象來說,這確實是很久以前發生過的不安。飛人集社《長大的那一天》十年前演出時,口碑極好,評論也有多篇,這回重演同樣備受期待。本作儘管主要受眾是兒童,現場也有許多小朋友,但從媒材的使用與轉換到敘事的鋪陳,卻一點都不馬虎,細膩處甚多,值得細細欣賞。
《長大的那一天》劇照 攝影|李欣哲 照片提供|飛人集社劇團
全作一開始即破題,切入男孩女孩對婚姻的好奇,後面則慢慢帶出對「長大」一事的憧憬。男女兩位演員將手指套入戲偶中、穿上小鞋,立馬引來我周圍爸媽和小孩的小聲驚呼;的確,這些配件好精緻,演員們的「舞步」(用手指操作)好靈活!由於代表男女形象的戲偶都沒有手,因此演出以聲音為主;可想而知,稍後表現必定不只如此。
男孩女孩的追逐爭吵使他們慢慢迷失於前方道路,並分別有了奇妙的際遇。男孩遇到了「連體人」,一面是男,一面是女,一下扭腰擺臀,一下擺弄肌肉,在觀眾面前多次反轉。女孩遇到了原本是人的「鳥漁夫」,正在釣「人魚」;後者一旦被釣起,就變身為人。這裡的隱喻相當明白:不試圖給孩子過於直接的二分法,不管是在性別上還是在人與動物的分野上。這既是一種尊重,也是對前社會化階段混沌狀態的描繪。
《長大的那一天》劇照 攝影|李欣哲 照片提供|飛人集社劇團
在森林晃呀晃,兩人總算先後遇到了森林之王──男孩女孩念茲在茲試圖遇見的對象,因為「連體人」和「鳥漁夫」都告訴他們,想要「找到」長大的那一天,應該問問森林之王;在他們的心中,長大的那一天似乎是一個空間或地點,能被找到和進入。沒想到,聽起來霸氣十足的「森林之王」竟是一個只想找人玩耍的嬰兒。嬰兒發揮魔力,將男孩女孩關入牢中,甚至使他們瞬間「長大」成人,身材自然也跟著變化。透過幻燈片投影,我們看到男孩迅速長高,女孩甚至胸部和臀部隆起。這就是長大嗎?實在不舒服啊!請讓我們恢復原樣吧!揠苗助長是不對的,長大需要等待與培養。
緊密的敘事大約到此為止,接下來的發展,主要是男孩帶著女孩用連體人贈送的羽毛飛往天際,忽上忽下,體驗不可知的未來。這部分更加強調畫面中舞台上孩子們的心境,由此我們也可回看作品在意識層次上的編排,以及男孩女孩身體動作的操演。我認為《長大的那一天》在這部分可能是更精采的。
全作於舞台和投影之間的轉換有著讓人驚豔的體驗。儘管男孩女孩的對話也在這個範圍,但當他們進入想像狀態,去除台詞直接訴諸行動時,觀眾才能更注意媒材的使用手法。除了舞台上物件的開闔和及時擺放,我們還可以看見極具巧思的幻燈片素材。光影投射有清晰的聚焦,也有刻意的失焦,遠景和近景盡顯其中。畫面中天外飛來的牢籠、驟然茂盛的植物、插翅翱翔的天際、悠遊自在的人魚、成為毛蟲的男孩女孩,配合投影幕前的凝神操作(坐在機台附近更能欣賞)和投影幕後的努力動作(只能在座位上猜想),入戲欣賞故事和出戲觀察操演過程竟可以成為同一件事,實在是少有的經驗。
雖然有上述這些優點,我還是忍不住想,在敘事上,觀眾席的孩子和家長究竟能否順利捕捉其中深意。森林之王是嬰兒一事,我們能怎麼解讀?走了那麼長一段路程的男孩和女孩,原來回返至「生命初始的狀態」嗎?但這又意味著什麼呢?人魚和連體人的安排用意明確,但超越二元對立的思考是孩子們需要的,還是家長需要的?無論如何,這些問題都能再深化,不管孩子還是家長有所啟發,都能傳達給另一方;更重要的是,即便沒有立即的答案,大家還是可以好好欣賞媒材的翻玩。在媒材和敘事的兩端擺盪,我認為《長大的那一天》最出色之處仍是偏向前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