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才場中的單口相聲《娛人偷笑場》第二集
張又升 | 發表時間:2023/09/25 00:08 | 最後修訂時間:2023/09/25 14:22
評論的展演: 爆笑喜劇節目《娛人偷笑場》第二集
《娛人偷笑場》第二集表演者由左而右依序為尼尚、品妤、喜德、特別來賓華旭、靖兒、小蓉包、丹利。 圖片提供|娛人時代
欣賞娛人時代的《娛人偷笑場》第二集,不用看過第一集也能無痛上手,而且依舊好笑。跟之前的表演比起來,這晚的段子和節目流程更活潑緊湊,顯然是用心安排的結果;特別來賓華旭的登場及其後續跟娛人時代成員們的互動,不只成功,更帶來一些值得思考的問題。下文無法完整呈現所有演出,只能選擇部分加以記錄,不按照當晚順序。
我曾看過「小偷」這齣短劇:偷兒半夜闖入,被屋主發現,沒想到隨後女神現身,竟讓小偷和屋主各許三個願望。小蓉包飾演的女神傲嬌沒耐心,跟飾演小偷的尼尚一起揶揄屋主喜德房子偏遠;當小偷想要的東西無法實現時,女神也表示「房子太遠,送不到」,一時間還讓人以為她是外送員。梅根尚(品妤與尼尚)的段子主題是「排隊」,從小學教育、上廁所講到路邊攤或網紅名店,我們確實到處都在排隊。各種荒謬現象被兩人誇張百倍地再現出來。觀眾見識到品妤的超強模仿,不管是大嬸、老闆還是老師,都有模有樣到引人發笑。在段子後半段,兩人更三番兩次地把已然成為社會亂象的排隊問題導回一開始提到的小學教育,頗似傳統的抖包袱手法。這些作品都是幾經修整和磨練後從容呈現的結果。
除了段子和短劇,遊戲的部分也很有趣。遊戲之一,是在靖兒的主持下,四位演員喜德、品妤、丹利和尼尚輪流使用分配到的盒子中的物件來裝傻;其他演員表演時,自己必須面壁,不得偷看。最後,所有演員還要試著猜出誰的物件跟別人的不同(四個物件中,三者相同,一者不同)。丹利分配到的物件尤其難用裝傻的方式來呈現,偏偏不能直接說出物件名稱是基本要求。因此除了演出內容之外,丹利反而有了特別倒楣的臨時設定,大家為此笑得更開心,好似整人節目。遊戲之二,則是由一位演員飾演吐槽,背對投影畫面上的題目;這個題目就是其他演員輪流飾演裝傻時,誘使他說出的吐槽句子。我們知道,吐槽有很多常見的「糾正語」或「嫌棄語」,旨在點出裝傻的問題。演出過程中,大家的心都緊跟著舞台上的一切,一方面深怕吐槽說不出該說的話,另一方面看吐槽擔當的演員猜想又特別滑稽。雖然機制的設計簡單有趣,但熟悉漫才結構和流程的觀眾可能更了解箇中笑料。
在各類演出中,華旭這位特別來賓登場,講起單口相聲。跟部分同行的選題一樣,他也以演員的身分自嘲(華旭本人在北藝大的主修並非表演,而是劇本創作),藉由討生活大不易的問題展開稍後的演出。在他的敘事中,終於遇到導演願意發案子給他,他也開始進入一連串荒謬的演出經歷。為了飾演一棵「樹」(哪怕是一片「葉子」,都有相當豐富的質地,對吧?),他來到公園,遇到了小孩的捉弄……。
脫口秀演員一舉一動烘托出的整體氣質相當重要,如果生活感不強,進而讓觀眾覺得不夠貼近自身,就會產生造作不真誠的嫌疑,為演而演;如此一來,講出的任何東西將會因為缺乏說服力而不好笑。華旭沒有這種問題,他的「台式生活感」配上生動的表情(有時講到一個段落,會倏地停下認真地傻看觀眾)和肢體(往往會前傾一點再後退,或者左右微晃,帶點輕浮又不失直率),讓演出和故事都相當有說服力。然而,我認為這晚的選題並不突出。描述一位演員因履行其份內工作(「演」)而受到刁難,本身沒有問題,可是演員「演」演員的困境,已經是後設意味很強的事,沒有再友善一點的安排,可能會讓觀眾覺得不夠直覺。舉例來說,如果華旭給自己的設定是外送員,飾演這樣的工作就會直接成為我們常說的「模仿」,跟演員這樣的設定進一步拉開距離,成為百業中的常民;又或者,模仿一些大家都知道的潮流人物或角色,華旭自己就飾演過「山道猴子」,應該能夠了解這跟演員這樣的角色有著完全不同的意義。
繼續「演」演員不是不行,只要把更多心力放在遇到的衰事即可,但華旭在這方面的著墨不算多。真正麻煩的是,這晚的場子是漫才、短劇和遊戲,形單影隻的單口相聲如果太「後撤」──回頭描繪演員的身分和經歷──會讓觀眾不易體察多重力量的對沖或推拉。以漫才為例,兩種極端的立場/力量(裝傻和吐槽)自始即昭然若揭,而單口相聲演員最難也最有趣的地方,就是一人身兼敘事者和故事中人,這兩個身分有時要拉開,有時要拉近,如何或何時切換,不好拿捏。「飾演演員」的這件事一開始就讓兩個身分距離太近,力量難免重疊。
跟許多單口相聲演員比起來,華旭的身段已經是非常從容的;又或者,他的身體表現(見前述)很能掩飾在台上的緊張或過度謹慎。我相信今天如果是單口相聲場,他的表現會更突出。不過,只要看了這晚最後的節目──如俄羅斯娃娃般不斷嵌套的故事,演員們演一演,就有另外的導演一次又一次殺出來給予指教──就知道華旭解除他這晚選擇的題目,表現其實更好,因為他能更自在地成為「眾多力量的一支」,跟其他演員及其飾演的角色匹配、互補。
說回《娛人偷笑場》第二集。如上所述,最後的節目其實呼應並延續了華旭的題目,這既是對特別來賓的尊重(不愧是「娛人時代」的學長?),也是對節目和節目之間關聯的重視,觀眾可以愉快參與這樣極具巧思的活動,實在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