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 1990 年代：莎妹《SMAP X SMAP》

對我來說，1990s 是開始思考生命意義在哪裡、人和人的關係要怎麼看待、對於這個世界來說自己有什麼獨特的價值，還有記憶是什麼、愛情是什麼……的年代，也是散盡一身功力、砍掉重練、逐漸拚湊出一個完整自己的年代。我不得不說，在這個過程裡，日劇的確是非常重要的養分由來，因此，莎妹這次的取材，對我而言，是十分貼近個人記憶的；即便並不是每齣舞台上演出的日劇我都看過。直到今天，我看待生命的方式、思索個人與群體的切入點，都還是 1990s 奠定基礎的。 

上、下半場的開始，都是【情書】這部電影的音樂。上半場幾乎是燈一暗、音樂一下，我就被這條非常堅韌的線引領著，回到那個情感、情緒很泛濫，而一路走來跌跌撞撞的 1990s。前半段，常常用多齣日劇裡的名場景交疊，展現了「純愛劇」在當年的熱門。其中幾個很有趣的安排：

一個日劇裡的男主角，除正牌的演員外另有兩個「冒牌貨」，與正牌演員做同樣的動作、說同樣的台詞，對著同一個女主角示愛。我想，在那個純愛劇走紅的年代，幾個經典片段大概成了其時青年男女的戀愛教科書吧。所以，誰才是真正的完治？可能是你、可能是他。

另外，在編導刻意的安排下，觀眾也能發現圖書館是當時日本影劇多麼喜歡使用的場景。（笑）

IKEA 在當時進駐臺灣，宣示著臺灣被捲入全球化的浪潮。IKEA 在戲裡變成了 IKAE（伊尬意→他喜歡），企圖說明 IKEA 在臺灣掀起浪潮背後的意識型態，來自於每個人對於家具與擺設渴求擁有選擇的自主權，而商人又是用怎樣的手法來挑動顧客的購買慾、為自己的商品銷售建構一套哲學。這部分以【庶務二課】這齣日劇作為表現元素。

看到【聖者的行進】這一話時，字幕上打出「人，天生就是孱弱的，這個本質很好，不要刻意去堅強，這個社會應該是弱者手牽手一起走下去……」，我真的非常非常感動啊。當年看這一檔，簡直是每集都掉淚，而劇中律師說的這段話，立刻被我記錄下來；對當時的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提醒，深深影響了我。 

1990s 的災難用【Matrix】裡的虛擬世界來相比喻，如臺中的衛爾康大火、閏八月的臺海危機……對於透過媒體去認識這些災難的觀眾，或許這些的確就像是虛擬世界裡的場景，似近又遠，如假卻真。

另外，白曉燕案、井口真理子案……導演用「指揮合唱」的表現方式來呈現臺灣媒體記者訪問時慣用的「你難過嗎？」「能不能說明一下你現在的心情？」此起彼落，而旁邊扮演受害者或受害者親屬的女演員則痛苦哭泣。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個片段，編導安排了四個男演員，穿著短紗裙，在裙間有玩偶的長頸伸出作為麥克風，彷彿在指控這些訪問形同對於受訪者的強暴。 

「お元気ですか？私は元気です。」電影【情書】的名句，在這齣劇裡也有出現。當渡邊博子在雪花紛飛下重現這幕之後，舞台燈光暗下，接著在兩片布幕開始出現文字，一邊是人名，一邊則是不斷重覆的名句，以日文、中文、英文等方式。當我看到「張雨生」、「薛岳」、「黃家駒」……逐一閃過時，眼眶真的很難不溼；等看到布幕一邊出現「彭婉如、健康幼稚園娃娃車火燒的小朋友、大園空難和名古屋空難的罹難者、阪神大地震與 921 大地震的罹難者」……一邊閃著「你們好嗎？我們很好」，淚水開始潸潸而下。

在 2013 的我們，真的好嗎？

而令我訝異的是，在被問候的對象裡，竟然還有「在 90 年代被槍決的死刑犯們」。

除了死刑之外，從兩國論出發，到政府自由拆房子、強勢簽定服貿協議、【喜劇之王】結束在「剛結束跑步和游泳、除了帥什麼都沒有卻管定了」的馬先生、拆政府……於是，很清楚看到了【SMAP xSMAP】不僅僅是在重新書寫 1990s，也在與現今社會議題進行對話。這在王嘉明的前二部曲幾乎不曾如此露骨提出來。

雖然上述不是這齣劇的主軸，輕描淡寫即過，但我卻非常喜歡它的收尾：在 1990s 告終、2000 年到來的時候，臺灣完成了歷史上的政黨輪替，所以，導演使用了「阿扁的原音」，當最後聽到「民主萬歲」、「臺灣人民萬歲」的時候，很感慨。

收尾給予觀眾的體會空間，剛剛好。2013 的現在，臺灣的民主更堅定了嗎？人民的生活更快樂了嗎？

除了日本元素之外，香港的部分則以王家衛的電影為主，另外還有周星馳、草蜢，也出現香港回歸時的移民潮。臺灣的元素，包括了【2E00 鄉民開講】、還有惡整人的綜藝節目，後者看了真的教人不舒服啊。而王導喜愛玩語言的習慣，在這齣戲劇裡倒是依舊鮮明。一句台詞可以日語夾雜台語，而且演員還說得很順溜，真是高難度。有時還夾雜少量的英語或法文或北京話。還有一個很讓我驚喜的，裡面諸多歌曲都是現場唱的（有日文歌也有台語歌），合聲真的非常美啊，這麼多演員都又會演、又會跳、又會唱。

個人覺得部分場景的節奏似乎可以再明快一點，如：惡整的綜藝節目，到後面真的有點不耐。當然，這可能導演期待觀眾會出現的情緒；但這一幕真的玩好久。另外，就是有幾個場景的收幕，不免覺得有些牽強、勉強。

莎妹劇團的【SMAP x SMAP】，其實需要觀眾有更多對原始文本的親身接觸，才能夠與這齣劇產生共鳴。倘若，這些拚貼的 1990s 元素在觀眾個人經驗裡只是「知」而無所「感」，那麼，這齣劇不過是一場絢爛的煙花，充其量也只換得一聲「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