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病房
Author: 封, 2013年11月08日 00時25分
評論的展演: 病之二《第六病房》 黃煒翔獨立製作
蒼白的舞台、蒼白的燈光、蒼白的角色、蒼白的病房、蒼白的監獄、蒼白的人生。這就是黃煒翔導演作品「第六病房」給筆者最一開始的觀感和印象。而在導演一開始正式又非正式開演宣告時,兩個白衣天使煞有其事的鋪上一塊兩尺乘兩尺的塑膠綠色地毯,或許就已經將這齣劇的大致走向定了個曲調。
綠色和白色,是乾淨如洗的醫院中唯一允許的兩個顏色。綠色地毯是什麼呢?是一個標誌嗎?是一個過去現在未來以及精神病和正常的分野之地嗎?或許,它只是一畝很人工造作的夢田?又或許它是這個充滿病態狂想的舞台、甚至世界裡,唯一容許感性溫情的立方空間?
改編自契柯夫的中篇小說第六號病房,導演和編劇拆解和重新拼貼整個劇本,一開始就把安德烈醫生關進六號病室,也似乎預告這個劇碼註定要走向一個反高潮的結尾。而透過各種舞台元素,舉凡燈光、音樂等等,導演企圖去模糊現實和夢境的邊界、也嘗試去打破觀眾看劇習慣的時間軸,但筆者仍認為場次與場次之間的轉換在有些時空是滯礙且不太能成立的,起因可能是場次切分過於細碎,寫實和風格化表演的切換太過快速,有欲實驗的立意,但執行上仍不夠圓滑。
一開始演員們一圈圈的繞行劇場,有真正的演員和群眾演員,筆者可以立刻感受到在醫院中每個人員各司其職,在生與死這兩個生命核心打轉、拼命甚至瞎忙。它是一個病態的循環(cycle),也是一個精神崩解(psycho)的極致展現。但使用群眾演員有一定的風險,當一個作為歌隊的演員在妝髮上或姿態上強勢的蓋過正式演員,不免讓觀眾如我,在一次次期待某個歌隊演員上台戲演的失望中落空。
而飾演醫生和伊凡的演員在彼此嘶吼中,口條會彼此衝撞而消散,這可能和舞台空間有關,而無法達成想要聆聽到的節奏感,而只是情緒過度的暴露和堆積。而之後醫生的夢境,兩位光裸上身的男子飾演兩隻鹿,這邊的走位稍嫌冗長,筆者並無法在一開始意會這是夢境、這是兩隻鹿,而動作的緩慢與肌肉的拉扯緊弛,似乎是想讓身體説話,但節奏的掌握似乎不很恰當。
而從鹿的夢境開始,導演開始大玩精神分裂的雙重遊戲,想用二元對位的方式去營造出安德烈醫生的拉扯和內心衝突。現實中的管家眉頭深鎖,但在雙胞似的戲演下,顯得意在言外,似乎想要有意無意挑起醫生的崩毀和靈魂肢解,此處導演在聲音的運用顯得嫻熟自得,兩位女演員在接話、岔題、拋丟話語和走位上的設計打破前半場劇情或安排的節奏緩慢和對於舞台實驗的追求,開始讓有機的元素透過聲響慢慢茁生。
然而,劇情再次跳入夢境,管家變成真正的女巫,開展稍誇張化的表演,一樣是話語的拋接、合唱、交疊,只是加強了力度,但筆者認為這裡演員似乎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這樣的轉換,這就是筆者在一開始所言,寫實與風格化表演的分野下,沒有一個恰當的過場導致的小小卡關。
最後燈光熾白,醫生和病人開始在哲思的一見方平面上討論病與無病,就好像是死前最後的談話,平靜、沉穩、潔淨如這個空間,沒有情緒起伏,只有很純粹的溝通,似乎讓觀眾如我,不禁懷疑到底是台上者有病,還是觀眾我者有病呢,也是在最後如此反高潮的戲演下,結束六號病室。
最後謝幕,或許是我最喜歡也最驚艷的安排吧,但這樣說也是有失公準,也是這一個小時的拼拼湊湊、切切換換才能在最後一刻有一些情緒上的引導與誘發。演員們走出,托抱著自己平常的衣物,開始慢慢脫下、換上。一如日常,再現日常。這是出院的象徵,換下戲服、穿上平常。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感覺悚然,演員們才甫扮演完精神病患,是舞台上真實又如夢的病患,並且文謅謅的討論病態與否,而當他們表情肅穆的換下戲服,他們是否只是一群心靈扭曲的患者,喬裝成你我模樣,走入這樣的這個如此川流的社會裡面呢?那台下這群穿著日常或許潮流又或許醜態百出的我們,在一次次的穿上脫下之際,我們究竟是有病還是沒病呢?又或許,我們只是和演員一樣,佯裝著自己,沒病而已、繼續行走生活呢?
這是第六病房,一個蒼白無比的空間與和一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