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空間《紅與白》
Author: [2014 特約評論人] 貧窮男, 2014年10月31日 01時39分
圖版提供|舞蹈空間,攝影|陳又維
一個好的作品,總有有幾個畫面成為經典,烙印在觀者心中,文學也好,電影也好,戲劇與舞蹈亦是。
拿張愛玲的短篇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來舉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將得不到的最好,到手後立刻折舊的畫面鮮明呈現。
關錦鵬擅長捕捉女性特質,拍完《阮玲玉》,立刻投身於電影《紅玫瑰與白玫瑰》,卻透過旁白陳述,推衍著劇情,葉玉卿與陳沖台詞不多,隨著旁白展現衿持哀怨或是冶艷熱情,一切盡在不言中,更勝一籌。中國國家話劇院田沁鑫導演的獨幕劇,運用角色與分身的如影隨形,再以電梯切割出的左右舞台,玩出了對立的二元。
看完舞蹈空間《紅與白》將近一週,仍有幾個畫面深植腦海。白玫瑰坐在白色抽水馬桶上,一如田沁鑫獨幕劇中的電梯,我已忘記小說中有沒有出現這兩個物件,但在舞蹈與戲劇中,著實有著一種凸顯或是安定的力量。
在一開始的探戈舞會之後,四位紅玫瑰分身的舞者,穿著火紅的舞衣,在右上舞台,一起轉身,背對彎腰,掀起裙子,燈光特寫後暗場,留下遐想。有了一種文學上的段落,意猶未盡的進入下一章節。
再來一個畫面,所有的舞者在左下舞台,穿著平時練習的舞衣頭靠著頭,深長了舌頭,長到盡頭,九條舌頭以高速的頻率上下拍動著,以一種未曾想像過舌頭可以如此靈活般的運動,已接近抽筋的邊緣,創造出一種類似寺山修司或是暗黑舞踏的黑暗原型。
不同於關錦鵬的電影,《紅與白》給了男主角發揮的空間,畢竟他才是周旋在那絕對二元的矛盾中,舞作最後,舞者滿舞台奔跑追逐,彼此扒光衣物,又追尋衣物蔽體,也讓人印象深刻,混亂之中又自有格局。
編舞家以服裝以顏色來區隔角色與象徵,以熱情奔放的探戈動作象徵情感間大膽奔放的關係,動作流暢又帶有文學的影子與結構。舞者多是從《時境》操練出來,身體質感與表現都在水準以上。
但舞作之中,出現了一兩個戲劇性的動作,感覺好像要說台詞,卻又因為好像受限於跳舞演出而欲言又止的表演方式,而顯得有些尷尬,雖然以文本為出發,舞作開始前,安排了穿著西裝旗袍的舞者,在PIAF的歌聲中先坐進觀眾席,一開始使角色鮮明地步入舞池的段落也充滿著戲劇性的氛圍,但編舞隨即以豐富的舞蹈編排取代或衍生成鮮明的風格,保留角色抽象與內在的情緒,成為完整的舞蹈作品,突然插入要用舞蹈來演出對白的段落,會有點疏離與不自然。
但這個尷尬卻又印證著:有了紅想要白,有了白想要紅;跳舞又想演戲,演戲又想跳舞,造成自我的矛盾。但在成熟的編舞下突然閃出的蹩腳對戲,是否要呈現人世間無法兩全其美?但卻打斷了整體的流暢。除此之外,整體是齣傑出的舞作。甚至就算是抽掉了《紅玫瑰與白玫瑰》,光從《紅與白》之中,也能從暢快的舞作中,感受到所要傳達的象徵與對比,慾望的流轉與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