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夢想創造出的詩意情懷：黃翊的《黃翊與庫卡》

攝影｜Summer Yen

黃翊，一個林懷民口中「可怕的孩子」

庫卡，一個工業級的精密機械手臂

透過庫卡，黃翊完滿了童年回憶的缺憾

藉由黃翊，庫卡擁有了機器裡的靈魂。

作為一件舞者與機械共同舞蹈的跨領域創作，從2012年開始，《黃翊與庫卡》便榮獲了數位藝術表演獎百萬首獎，同時也獲得該年度第十一屆「台新藝術獎」表演藝術類入圍，歷經奧地利林茲電子藝術節開幕夜及GALA壓軸演出，於2015年前往美國紐約3LD藝術中心駐村，並榮獲美國ISPA表演藝術年會選為年度最受矚目的十大表演藝術作品。《黃翊與庫卡》在一片空曠的舞台上讓焦點匯聚在舞者黃翊與庫卡機器手臂上，在此作品中，我們可以發現數位科技在其中扮演著極為「關鍵」的角色，而非僅是作為內容的輔助工具，或是傳送形式，此一「數位表演」（digital performance）的形式涵蓋了劇場、舞蹈與表演藝術，以及實況影像的表演，使用電腦感應／啟動裝置或即時影像投映技術的藝術裝置或劇場表演，同時也包括透過電腦螢幕與網路活動（像是即時投映等）進行表演的作品。 

「人—機」共舞一直是黃翊感興趣的題材，從學生時代開始黃翊就嘗試機械裝置與舞者共舞的可能性。《SPIN2010》是黃翊為期四年的創作計劃，從2006年起黃翊採用攝影機，環繞著以舞者為中心的拍攝計畫，試圖創造出舞台上連續不斷的演出畫面；2007年與朗機工合作發展出機械旋轉手臂，透過手臂裝置攝影機的拍攝與後製視覺效果，呈現畫面上下相連的超現實空間感。在「人—機」共舞的題材上，黃翊從2007年《SPIN2010》的工具性、2010年《交響樂計畫-壹、機械提琴》的互動性，到2012-2015年《黃翊與庫卡》的能動性為主要發展對象，《黃翊與庫卡》的「人—機」共舞亦讓人與機械間體現關係朝向更多元的方向發展。

《黃翊與庫卡》從黑暗中透過手電筒微弱燈光，以及清脆卻憂傷的鋼琴伴奏，尋找著一種未知，開展出人與機械間的體現關係。表演一開始呈現出一個看似孤獨的少年靜默地坐在地上，庫卡身上微弱的燈光微微地照亮了兩人的情感關係，透過肢體動作，逐漸產生可見卻聽不到的對白。緊接著在第二段落中，在弦樂中開啟了黃翊的獨舞，黃翊猶如是一個工藝師教導著黑暗中的庫卡。當弦樂伴隨了兩盞聚光燈再度響起，黃翊與庫卡幾乎合體般的一致動作，更像似「人及其化身」的共生關係，從單一的聚光燈到兩盞聚光燈分別打在黃翊與庫卡的身上，和諧的共舞姿態猶如在庫卡機器裡住著一個懂得黃翊的靈魂。而彼此之間的距離，更透過一張折疊椅開始產生互動。而這樣的景況正如黃翊說道，《黃翊與庫卡》彷彿是一種美化成長過程中遺憾的方式，作品內摻揉入孤獨的時刻、自我安慰與自我了解的時刻。黃翊透過與庫卡的肢體互動，相互地了解，並進而產生連結。

從相遇、相知、相伴（共舞）到改造（中間刻意安排像似維修的情節），更貼近孩童對機器人朋友的互動過往。隨後，在高亢尖銳的樂曲中，庫卡被賦予了現場即時攝影的功能，並透過投映，讓舞台上空蕩的影像投映於舞台牆上，時而近攝、時而遠距，或是具體寫實、亦或幾何抽象。突然在驟黑之後，舞者們的地板動作陸續成為庫卡追逐與捕捉的客體，在舞者們的肢體動作中，透過庫卡手臂上的鏡頭，呈現出複影，這樣的多視角影像即時呈現，也呼應著其在《SPIN2010》中的創作精神，而此時主體與客體之間的差異已不再清晰可辨。

更特別的是，《黃翊與庫卡》將自我經驗轉化為存在於科技空間中的化身，藉由科技所強化的主體化身的表演，暗示著一種新美學正在湧現，並製造一種主體化身的獨特經驗。在最後一個段落中，在鏡頭轉向拍攝現場觀眾之後，黃翊與庫卡更是進化成為「一體」，宛如舞會中的男女和諧地共舞，而回復到鋼琴伴奏的最後一個段落篇章，男女舞者（胡鑑、林柔雯）彷彿成為黃翊與庫卡的在世化身，構成了主體分身（the spilt subject）在舞台上的演出，演繹著「人—機」之間縝密的情感關係，歷經了喜悅哀愁、悲歡離合，並邁向一個悲觀論調般的結局。

2015 的《黃翊與庫卡》更跨進了一步，讓舞者與機械手臂之間有了親密的互動關係。就互動性控制與數位表演的重要性而言，《黃翊與庫卡》中的肢體動作與機器運動皆是事先已精準編寫好，而程式運算最終成為決定運動時效（timing）與力度（dynamics）的重要關鍵，因為兩者都仰賴「姿態」（gesture）作為互動控制的方法。《黃翊與庫卡》憑藉著此兩個面向的精準掌控，讓觀眾意識到創作者的個人特色。同樣的，舞者們也能將他們自己的、非常個人的姿態附加到既有的運動素材上，讓這樣的信念成為創造數位表演互動作品的核心策略，並讓創作者將他們個人的詮釋烙印在這些動作設計之上。

整體而言，《黃翊與庫卡》透過身體、空間與時間三個面向上，應用電腦技術與數位科技的表演實踐，並展現了數位表演的基礎。《黃翊與庫卡》讓如此的一個劇場激勵著各種有趣的舞台概念與幻想的產生，讓心靈改變身體；同樣的，讓結構改變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