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紀念中國城,紀念,中國城
Author: Henry Lin 林冠亨, 2015年12月12日 15時32分
評論的展演: 紀錄片:紀念中國城
秋末冬初的時節裡,帶有寒意的西北季風將一顆茂密翠綠的大樹,吹到黃、吹到枯、吹到禿。望著滿地的落葉與枯枝,其實絲毫沒有感傷憐憫的情緒,心想這樣的狀態不就只是存在於自然之中的更替,樹的狀態真實面對著自然,並順勢分離不需要的部分,藉著大自然的力量,切割冗贅與多餘;反觀我們所生存的城市,是否也會面臨季節交換的時刻?熱鬧景點面臨人潮寒冬的問題,能不能也像自然社會一般,有完整的退場機制?當然,一座城市的季節轉換不會只是三個月,可能是三十年、五十年,甚至百年。面對與人共生共存的都市,我想探討的問題是:都市中一切更換交替的問題,皆源於「人」;更精準地說,是「市民」本身。都市某處的繁華與破敗全觀乎市民的喜新厭舊上,而在熱鬧之後人面對於生存之地產生出的矛盾狀態與情感;至於關乎都市發展背後的政治因素與權力關係並非本文著墨之處。
第十九屆烏山頭影展按照慣例的在秋末之際展開,而今年的開幕片:【紀念中國城[1]】,是為紀錄片創作之形式,作者將身處都市中落寞之環節化為材料,進行一連串的辯證性思考,無論是議題、畫面、故事、訪談到所有材料的使用配置上,讓觀者似乎能透過本片,以小見大的將問題放諸於台灣各個城市容貌變遷之後所產生的問題;台南市中西區為什麼會有一處景點擁有著如此政治性的名稱:「中國城」,起名問題回朔至民國六十年代末的社會政經背景底下早已不可考了,現在中國城這處住商混用的雜種建設唯一能確定的只剩下「並不是每一幢破敗的建築皆如同重慶大廈、九龍城寨或台灣廢墟研究社所刊登出的照片那般的浪漫、神秘與詩意」。
現在的中國城如同【紀念中國城】電影中的使用福斯電影熟悉開場曲,熱鬧的交響樂章搭配上凌亂關門的戲院,該視覺與聽覺的荒誕,直接顯露出三十年前中國城意氣風發轉至如今的落寞,音樂的熟悉如同中國城之於台南市民的熟悉,只要在拆除前的日子裡中國城仍天天與台南市民作伴,但到了交響樂章結束之際的移調不再是過去的蕩氣回腸,因移調而生成的單音迴響更能體現中國城現在殘花敗柳的形象。電影【紀念中國城】直接的田野調查將現今中國城內部的資料視覺化,呈現於感官的不是感受性,而是一種失敗的微型社會生態,只剩下幾條狗、幾隻貓與三十多戶的住戶與四十多年的老建築身軀,無一擁有捍衛的權利,如同社會弱勢般的任人宰割,影像的真實搭配上帶有大陸腔調的口述,流露出一絲絲的寄託與不願分離之情,但這份情感只能存在於中國城內部,我想連對街的住戶都巴不得快點拆掉這擋住安平夕陽的壞東西。整部片的影像是奠基在相當緩慢的鏡頭與靜態影像的游移、拼貼,也因緩慢與靜態的影像質性而將搬演的行為讓渡到了鏡頭與畫外之音的搭配上,透過導演對於影像呈現的意識,包含:凌亂的樓梯間、低矮的天花板、與戲院倒閉之後沒人善後的狀態,讓鏡頭如同演員演出了一場失魂落魄的戲碼。被都市規劃放逐至邊緣的中國城與住戶面臨拆遷內心的流浪想像,放逐與流浪交織出一種社會底層的滄桑感,搭配上【紀念中國城】片頭與片尾歡唱100的影像形塑出一股相當背離的感受,伴唱機流露出的虛假配樂與中年男女的深情對唱,或許演唱人仍是開心的,看似可怕的場域可能只是他們年輕時期常來的卡拉OK,當下的他們僅僅透過歡唱享受台南最獨到的小確幸,一種年輕人無法體會的小確幸,此背離感也就像是流竄於整部電影之中的白噪音配樂,白噪音的獨特表現在於同時是吵雜也是孤獨的雙重荒謬感受。
這一幢帶有傳統中國皇宮風格的混種建築,當今的處境與電影中那些被棄養的流浪狗一樣,擁有著相同的命運對照,儘管大部分的市民如同拋棄者已經刻意地將它遺忘,但仍有些好心民眾會主動餵養這些曾被寵愛的角色,似乎也相對的呼應至電影中那僅存的大樓管理員,伴著中國城渡過餘生;曾經的運河邊,曾經的國際建築大師之作,曾經的人潮喧囂,未來的運河邊,未來的國際大師之作,未來的熙來攘往,都市區域發展就像一座蹺蹺板板,分配著數十萬數百萬市民的生活型態,同時也被同一群市民的喜好厭惡給支配著;興起與落寞是同時發生的,先無論未來中國城這三千坪的占地會變得多麽舒適宜人,我好奇的是下一座冷宮會出現在哪?面對這百無聊賴、無限迴圈的心情,真是像極了電影【紀念中國城】的開場與結尾,針對相同視覺畫面但不同精神處境的zoom out &zoom in,慢慢的從真實世界淡出,緩緩的滑入極為人造的好山好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