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土》,最後的告白
Author: 紀言, 2016年04月25日 12時22分
評論的展演: 《謝土》
演出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觀看演出時間:2016.04.23 14:30
死去的人是沒有秘密的。總要在人死的時候,才會知道別人對死者的想法,與其說是道別,我更喜歡說是一種告白。
海濤聲中,現代舞式的開場,是主角小妤的掙扎、思考,甚至是追尋。小妤和美君、阿B、母親,三人之間的關係,各自代表著愛情、友情與親情。
上一秒小妤還說著一起去屬於兩個人的地方,下一秒美君就要結婚了。美君,以世俗的眼光來說就是乖乖資優生,符合社會期望地找到一個好對象結婚,用個刻板印象來說,婚後能到美國定居,能夠離開台灣,總是感到比較優越,讓人冷不防想為美君未來的結局寫下「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句話。美君以婚姻來逃避自己,那份可能還是社會禁忌的愛。想起曹麗娟〈童女之舞〉裡的童素心與鍾沅,糾糾結結,最後有一方還是選擇了世俗的標準來面對(應付)。除了母親,美君是小妤生命中最理解她的女人,而母親與美君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物,母親是傳統、土生土長、未讀過書而在丈夫與孩子面前顯得自卑的一種典型台灣母親形象;美君是一個受過現代教育的新型女性,戲中母親總稱她為美國人,這兩個形象差距甚大的女人,小妤是否在追尋一個心中的理想?
阿B,和小妤從小到大的哥們,因為美君的婚姻破壞三人的平衡,小妤的製造意外死亡式自殺剛好也可以為他解決債務問題。最印象深刻的是阿B再重回小妤住所,對著小妤做最後告白時的那句撕心裂肺「兄弟是安捏做欸齁!」阿B也許認為最該死的自己都還願意活著,憑什麼比自己有條件下來的小妤卻選擇離開?阿B還帶有些慚疚,可能因為他分明有意識到小妤不想活下來的訊息,但是他慣於使用圓滑的、遊戲人間式的方式來應付,也可以說是逃避世界與問題,以致於有些嚴肅的內心問題,他選擇打岔或離題,小妤的死,因而造成。可能那句「兄弟是安捏做欸齁!」他也是在說自己。
母親的告白是最為動容的。編導用洗澡、淨身,這件事來引出母女之間的告白。小時候母親為孩子洗澡,最親近、最親密的行為與愛的表現,希望自己最親愛的事物能乾乾淨淨、漂漂亮亮。多年來小妤與母親疏離,小妤死後母親為她淨身,彷彿又回到最初小時候母女之間的親密,但也是最後一次。歲月在母親臉上雕刻一條條的痕跡,想起紀弦的〈雕刻家〉,更讓母親擁有那一條條痕跡的,應該是更多的煩憂,丈夫的離去以及小孩的不解,比歲月有更大的鑿刻力。
每個人各自在找應付這個世界的方式,而小妤應該是不願妥協的人,也或許美君就是他能夠應付生命的方式,但是美君不願意與他一起面對,他選擇結束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難的。即使人死了,始終還是有一個生命禁忌,對於小妤來說,父親是他的禁忌。即使他需要父親、思念父親,禁忌還是禁忌。
四個角色:小妤、美君、阿B、母親,卻多以兩個、三個角色關係出現,小妤、美君,小妤、母親,小妤、阿B,母親、美君,小妤、美君、阿B以及美君、阿B、母親,慢慢地抽絲剝繭出死者小妤的一生,死者的秘密。神秘穿插其中的一個特別角色——Messager,姑且說是一個引言人、引導人,一步步地給予角色們思考關鍵。是否有一天死去時,會有個引導人帶著自己的靈魂去看、去聽,那些和自己最親密的人最後要對自己說什麼?
場景設計上,使用了海砂佈置約莫二分之一的場景, 是海、是土地,必要時,情緒的高張猶如塵沙飛揚。活著,人人都只是一粒沙,各種的宗教形式,最終還是塵歸塵、土歸土。最大的諷刺莫過於對於形式上的講究,母親道教式的一步步神明請託,美君基督教式的祝禱,在同一畫面上的荒謬衝突,似乎也是母親的威權與美君的理解在相互衝突。確實,「一切的儀式都是做給活人心安的」,其實對生者還是死者,一切根本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道別,告白。
這部戲稱為「謝土」,看到更清楚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