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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監筆記簿】頁六:舞動生死的線——關於《肉身撒野》

Author: 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陳泰松, 2017年10月13日 13時55分

評論的展演: 許程崴製作舞團《肉身撒野》

(圖版提供|許程崴製作舞團)

頁  六 | 日期:二〇一七年   十月二日

舞動生死的線——關於《肉身撒野》

 

許程崴製作舞團《肉身撒野》

地點:松菸松山文創園區、LAB創意實驗室

時間:2017/9/22

到結束前20分鐘,《肉身撒野》才釋放出舞蹈的出神氣象,理由可能是音樂不再閃躲,直接放出牽亡歌,雖說已是被改編過,但樂音滲入舞動,且身體好像要被操到累才能密契兩者達到渾然一體的境界。

這是一種特別的累,不是累很大,而是使舞者的能量有所累加的累,是對其疲累的身軀因有所釋懷的累力,像是不再抗拒,而是接納了原先吃力的肉身,將其轉圜,成就了某種隨機賦形的舞碼。這是在舞動時,軀幹所形構的舞線顯得自在、曉暢、甚至蘊藉有力。就此來看,《肉身撒野》是有些可惜,因為這種狀態可能正要開始便結束了。許程崴與四位舞者還年輕,往後的琢磨指日可待。或許我言重了,坦白講我不是出身舞蹈學界,只是出自觀者的角度;譬如說,舞線,純屬個人說法,是我從頭到尾觀看《肉身撒野》的焦點。它是力的元素,既是導致形式範疇的動作,本身也可純然是生物力,深邃迷人,但更可以是連結到內或外而組構的某種力。

很久以前,某位親屬過世,出殯時請來「牽亡歌陣」來表演,這種舞蹈當然是功能性的,全然是著眼於超渡慰靈,送引亡魂的儀式所需。奔喪過程有些不復記憶了,卻對牽亡舞者的演出,記憶猶新:舞者並沒有特別舞姿,只是身體隨著樂音不斷旋轉,很傳統,服裝與臉妝像是紙紮人,在南臺灣的烈日照射下,強烈的光影閃爍,令人目眩,顯現異樣光彩。當然,這裏不是要看「牽亡歌陣」的藝術性,想都不用去想,光是逝者的身影就佔據了你的心思——除非你恍神,想到藝術。舞蹈,確實也可以有班雅明所謂的靈光,不過,是以喪葬儀式而顯現的:亡者,雖遠猶近,此時此地的舞作是活者請來為亡者而做,同時也投射到關係人的活者身上,是亡者獨一無二的現身之所在——儘管牽亡舞只是她的職業,是規格化的身體活動。

比《肉身撒野》更早,林宜瑾的「壞鞋子舞蹈劇場團」在《彩虹的盡頭》於去年處理過這個喪葬的舞儀式,但我比較喜歡《肉身撒野》,因為它剔除更多的文化象徵。想透過文化象徵來鞏固自己的認同是可疑的,因為任何文化都是語言對人的規訓,包括母語在內,都是在人身上的思想管制,窄化無邊的感性,是感知規格化與條例理性化的規範。在地的文化象徵不是拿來套用的,否則是無異於套用西方外來文化,都是隱藏政治的文教權威,連舞踏也一樣。但《彩虹的盡頭》有其精彩處,一是觀眾不是死坐在位子上,演出場景要求觀眾的位移,參與儀式空間的構成,二是,舞者的肢體運作比較成熟,對舞線的掌握較為篤定,以至於當它鬆動牽亡舞的象徵秩序時特別有衝擊力,例如幾位舞者的堆疊在一起的時刻。坦白講,不是象徵秩序要被滌除,而是對它的裂解。這不是為了解構的形式遊戲,只為玩而玩的奇觀效應,而是斷裂象徵秩序中各個元素的聯繫;一方面,讓這些元素得到剖析,檢視其成份,另一方面,讓這些斷了關係、失去因果鏈的元素能充滿感知的誘發性,因有連結它者的自由而得以突破舊繭,創生新事物。總之,《彩虹的盡頭》是在抽取牽亡舞碼的舊繭,《肉身撒野》則是選取一條肉身線在舞動著,讓人等著看到它們將會串接何事何物。

2017/10/02 陳泰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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