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時的台灣男性百態《The Second Woman》

圖版提供｜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衛武營一開幕，就挑戰24小時的演出，台灣過去有《如夢之夢》與《眾聲喧嘩》的八小時演出，但要像揚法布爾挑戰24小時的演出，對於製作團隊與觀眾，都是嚴格的挑戰，之前NSO在跨年時挑戰30小時NONSTOP演出，邀請了840位愛樂者輪番上陣，登上音樂廳彈奏薩提《煩惱事》（Vexations）。這次24小時的《The Second Woman》引進去年在澳洲的演出翻成中文，由金鐘影后朱芷瑩與一百位男性對戲，重複100次的演出，朱芷瑩也將寫下歷史，是台灣前所未有挑戰24小時演出的第一人。

這不只是演員的挑戰，對於整個製作團隊與場館，對於觀眾而言，都是ㄧ大挑戰，有沒有觀眾能夠挑戰看完24小時？至少我進出兩次總共也只看了13個小時，最初兩個小時，還在摸索對白，由於蠻容易分辨出參與的男性是演員還是素人，在熟悉對白之後，會想等待專業演員上場的「正確詮釋」。每句對白背後的對機，為什麼這樣接話，為何拋出下一句的心境，為何有那樣的反應，都還在摸索階段，但漸漸地到了第四小時，已經放棄這樣的理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詮釋，看到劇本對白後自以為的詮釋方式，即便只是照本宣科，不帶任何情緒的詮釋，臨場的反應也會改變這一切。

因此透過這七分鐘的演出，其實呈現出的是台灣男性的百態，呈現出的是個體的差異：豁出去的、拘謹的、在地的等等，好看的段落幾乎是脫稿演出，不按牌理出牌的驚喜，被潑灑麵條後的反應，以及肢體接觸後的分寸拿捏，以及看待朱芷瑩如何接招，也因為這樣的驚奇，才能讓朱芷瑩的24小時不至於重複乏味，也讓觀眾ㄧ個接著ㄧ個看下去，永遠想知道下ㄧ個會怎樣？同時也不知道超過十幾小時後到底是看戲比較累還是演戲比較累？

看完回家後立刻找出約翰·卡薩維蒂大全套，拿出《首演之夜Opening Night》再看一遍，這是一齣很妙的電影，講的是舞台劇女主角台前幕後穿插糾結的故事，而電影中舞台上演出的戲碼就是《The Second Woman》。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印象中電影中的舞台劇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將食物拋向對方，印象中的女主角喝得爛醉，幾乎無法上台，所以也沒有衛武營中跳舞的那段，但幾句重要的台詞有出現，只是出現在不同的段落。         

圖版提供｜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我不知道約翰·卡薩維蒂《首演夜》中的這場舞台劇，是否真實存在，或是真的有《The Second Woman》這齣舞台劇，但我敢肯定的是，衛武營演出的這個24小時版本，台詞來自於《首演夜》的拼裝，乍聽之下，男女主角之間的接話，有時毫無邏輯，有時抓不准情緒，為什麼這樣回？動機是什麼？這毫無頭緒的對白其實精準掌握了《首演夜》中舞台劇的精髓，高人氣的女演員，在舞台上往往不按牌理出牌，恣意妄為，讓對手戲的男演員非常為難。

衛武營的《The Second Woman》顛倒過來，100位招募來的男性演員（包含了一位生理女性），多數都是素人，現場會碰撞出什麼樣的火花，完全無法預料，女演員朱芷瑩要如何招架接招，恰恰與電影中相反，而毫無頭緒的對白，七分鐘的對戲，觀眾將從不明的狀況，開始去推敲兩人的關係，言語背後的動機，但因為多是素人演員，沒有所謂「標準」或是「對」的演出，觀眾必須透過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之中，去摸索，拼湊，感覺出這鬼打牆的七分鐘，到底發生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當中有一段是男生起身輕吻女生，大部分參與者直接省略，或是動機不明的按照劇本指示；有一段是女生將麵條潑向男生，這也是創意發揮的所在，有潑到頭上、衣服裡面、上衣口袋、肩膀、胸口等等，而男生的反應也頗耐人尋味；雙人的共舞也是觀察的重點，以及最後離開的戲劇性，觀眾從這個有著霓虹燈光的櫥窗中，看到了屬於台灣男人性格的《The Second Woman》（在男女關係中的男性面貌），融合了壓抑豪爽羞澀拘謹與內斂地自以為掌控全局的各種風貌，在這個全由女人主創執行的演出中完全被窺視。而女主角朱芷瑩成功挑戰24小時的演出，穩定的演出節奏與品質，展現了極高的專注與自律，也是整個演出的基礎。雖然有七分鐘的對手戲，當男性參與者離開後，會有另外七分鐘的收拾殘局，重新擺設，以及整理情緒再度回復孤獨的七分鐘過程。 

整個演出是在ㄧ個像是正方形金魚缸的房間中演出，紅色的霓虹燈管，錄音帶的播放透露出時代背景，演出現場有一組女性攝影團隊，兩台手持攝影分別負責拍攝男女主角特寫，導播TAKE畫面投影在左舞台，透過影像即時的表現方式，以及一百位報名觀眾的參與，也都讓這場演出不只是戲劇而已，也是行為與現場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