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館「烏鬼」
Author: [特約評論人] 陳韋鑑, 2019年01月29日 16時33分
在口語習慣中鬼怪的用法常是眾人想像的集合,這其實是政治的,如洋鬼子、日本鬼子與可能較少人聽過的烏鬼,這集合了某些對於無法理解與跨越界線的恐懼,即便探索"鬼"的更古老用法,也還是政治的,是關於借用超自然力量與人的關係來延伸、鞏固治權,但同時也常是對抗主流的餘地,鬼其實也是我們用想像力來對抗死亡其絕對性格的延伸,當然也被借用來指涉那些尚未被辨識或轉變中的恐懼。
1月26日至4月14日,台北當代藝術館舉辦「烏鬼」,由新加坡策展人黃漢沖 (Jason Wee)與協同策展人黃香凝策展,引介來自東南亞及台灣共計10個國家、22組當代藝術家同台展出,藉由台灣與東南亞地區的鬼魅傳說,探討傳說背後的歷史、種族、殖民與殺戳等議題。 烏鬼在台南、高雄與屏東等地皆有相關地名,有一說為「烏鬼」指的是17世紀被西班牙人、荷蘭人帶來台灣的菲律賓人、印尼人,特別的是小琉球的烏鬼洞,則是在十七世紀荷蘭人滅絕小琉球原住民的地點之一,後被誤傳,從這個角度來看,該展取名策略的確具有某種在地的有效性。
在展場入口處有策展人關於西方世界對於食人族的相關文獻,這裡呈現的某種西方中心想像文件中,也包含了上述小琉球的屠殺原住民時荷蘭人的看法,不符合西方文明期待就是「違反人性」,當然我們今日可以輕易地指責這樣的看法,但是以此為起點來看整個展的時候,策展人與藝術家的提問就更為清晰,那不只是在指責西方文明中心論,而是進一步的討論"他者"的概念,例如《78》與《更衣室》都討論了以佛教為主的泰國對穆斯林少數民族的暴力鎮壓與死亡,當觀眾意識到這可能與台灣對佛教與穆斯林的想像不太一樣時,這可能同時提問了台灣/西方的相對概念在面對其他國家的處境時,是否能更為釐清?
《訊號》則是現地製作的四頻道錄像裝置,邀請在台的泰國移工繞著當代館外圍慢跑,對觀眾來說只能在逐漸接近的腳步聲中看到驚鴻一瞥的人像,其實是無法在文化脈絡中辨識出國籍,宛如近四十萬人的各國移工在台灣人的生活中所留下的印象,我們無法辨別只能留下個"他者"的印象,而在"他者"的背後所帶來的那些既定印象,可能是恐懼也可能是跟西方人一樣的自我中心,宛如"烏鬼"傳說。
光是在展場看到的各種東南亞各國的議題與歷史,其脈絡之多大概已經讓人無法要求當代館作足夠的介紹,只能體認到身處台灣的我們對鄰近國家的陌生,尤其是在現代性的碰撞上,或許有歷史上的牽連也有不同的理解角度,例如《SaLaw帶走的人》討論日本時代台灣原住民高砂義勇隊被派往新幾內亞作戰的歷史;又或者如《老虎之死》中虛擬與現實的互相纏繞,讓觀眾可能一時之間連基礎的事件都必須離開展場後再度確認,從傳統的鬥虎節延伸到荷蘭東印度公司殖民體制與王族封建之間的關係,然後虛擬出以人代虎更進一步討論權力、暴力與社會間的結構,而即便是在現代社會也依然有著相類似的結構,只是觀眾是藉著異國情調的照片中,那戴著面具、被視為是祭品的人們來體認著這一切與我們自身的相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