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易穿梭生死的出入口 《再一次,美麗人生》
Author: [特約評論人] 陳元棠, 2019年03月19日 16時53分
評論的展演: 《再一次,美麗人生》
圖版提供|沙丁龐客劇團 攝影|唐健哲
演出:沙丁龐客劇團
時間:2019/03/14 19: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小劇場
沙丁龐客劇團於2005年3月成立,「沙丁龐客」這四個字來自於法文Saltimbanque;意思是「街頭賣藝者,街頭藝人。小丑,江湖騙子。」[1]於此可了解這是個以「小丑」演出為主的劇團,由自法國賈丁樂寇國際戲劇學校(École internationale de théâtre Jacques Lecoq)學成歸國的馬照琪創立帶領,在國內相當具有特色,而其「紅鼻子醫生計畫」進駐醫院病房的演出,與劇場創作,皆關注了生命本質,與生死情感的探討,由Luc Ducros與馬照琪導演,本劇首演於2017年,是為與2013年沙丁龐客劇團《美麗人生》這個劇作密切關連的劇作,同為六個小丑組成的家族與阿嬤的故事,如劇評人于善祿在2017年的文章中所提到「從《美麗人生》到《再一次,美麗人生》,這期間該團團長及部分團員們又增加了「紅鼻子醫生計畫小丑醫生」的學習進修與駐院實務,接觸與見證了更多的生老病死,這些都可能是豐富這一系列創作的寶貴經驗素材。」[2]
可惜我錯過了《美麗人生》,然我相信不減於觀賞《再一次,美麗人生》的愉悅與感動,全長150分鐘,其中的醞釀與爆發,反覆疲乏倏地轉為驚喜的過程,得以讓觀眾享受其中,並且讓情感有了最直接的抒發,同時在笑鬧裡存在空白的片刻略微沈澱,雖小丑們不會讓觀眾沉思太久,又再掀起下一波高潮。序幕以荒謬的誇張哭泣,揭開這齣戲的主調,展現荒謬的活力,這是對抗死亡、或與死亡共處的空間。舞台設計有如馬戲團帳棚一般的棚頂,上頭寫了劇名,也就直言了真實虛幻在此並無界線,本劇無意製造幻象的目標。
圖版提供|沙丁龐客劇團 攝影|唐健哲
六個小丑(董佳琳、劉孟誠、劉思佑、高聖芸、謝卉君、張晏菱)肢體純熟且開放,小丑穿梭生死,尚可快速化身為鳥或美人魚等等,靈活快速轉換,物件的使用與象徵豐富,在語言之外,看來平常的物品藉由小丑肢體給予強烈的畫面隱喻,在劇場時間內,漸漸形成整體,且相互呼應著,如在民間習俗中,死者離世七日當天門口放置白粉以察覺亡靈是否返家,卻在小丑的無限錯誤循環中,恐懼與笑鬧交替間讓亡靈在心緒現身,又如整理阿嬤的遺物段落,在狂想間化身阿嬤之後,最終亡靈終給予了溫柔擁抱......看似無秩序、以逗笑取樂超越道德述說的荒謬給予情緒空間,小丑們毫無戒心般的盡情,使得劇情張力始終飽滿,尤其小丑們輪流狂露內衣內褲的「醜態」卻又自得其樂,解放道德的拘束,使得錯誤有著偌大的空間,得以對應偽善與現實。
小丑的動態幾乎充滿劇場空間,這也是本劇的魅力所在,自在穿梭觀眾間,與觀眾毫無距離,並觀眾也漸漸參與進劇中,小丑即興引起高亢的反應,盡情在與觀眾的互動中,時而挑逗、冒犯或求助,遊走扮演與生活之間,觀眾無法全然安坐,在這樣不預期的刺激之下情緒起伏,現場氛圍融合無縫,因此浮現本劇主題:對於死亡這件事,沒有旁觀者。小丑向虛無喊話,向「陰間」兩個字喊話,然無法與死亡對話,只有順服那徵召與閃爍的「陰間」二字,在動作與無止盡的誤會所引起的情緒起落間,逐漸顯現了死亡的安靜與必然,雖不可預測,又對抗無效,那呼喚就像緩緩落下的核爆塵埃覆蓋住一切活物,小丑逐一被死亡徵召,短暫的掙扎與宣言後,一個個進入舞台左側的「陰間」入口,再出來時成為骷髏,參與尚且活著的小丑遊戲,直到全都死去,眾人舞蹈禮讚生命與死亡,使人聯想到墨西哥亡靈節的舞者,以嘉年華會的氣氛面對死亡黑暗的權勢,甚且將觀眾也一併捲入,隨之跳著笑著進入「陰間」的入口。在命題中直面死亡這個無聲無息的「存在」,有如以「擬人法」面對未知而無盡的黑暗深處,小丑可以輕浮與作惡的正當性,自然的走到道德之外,種種荒謬舉措堆疊出的,就是眾人面對死亡的勇氣吧。
圖版提供|沙丁龐客劇團 攝影|唐健哲
場面調度中有趣的是,左右兩邊分別是生死的出入口,如果左下右上,左死右生,則舞台是個中介,就如靈堂是個生死交會的儀式場所,亡靈與生者最後會面場所,也可以是記憶交錯的場所,舞台上的奔跑笑跳,諧擬或戲弄觀眾(像是煎荷包蛋傳來陣陣香氣,還將蛋丟向觀眾席等等)都歡欣鼓舞一般的,活生生的辦了一場死亡派對,甚且扭轉了死亡,於是,誰都沒有離去。
註1:
沙丁龐客劇團官方網頁
http://theatresardine.com/?fbclid=IwAR1YD0iraqqZCYIGOlVQS0bBr0nVQsBJAiL2RvMYSz2P8hOAK3HwNqM9h48
註2:
出自「LULUSHARP 劇場生態、劇場史料、戲劇評論、出版觀察、比較文學、文化研究、雜書亂評這一類的東東」,原文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