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原住民族文化園區「當斜坡文化遇到垂直城市-大山地門當代藝術展」
Author: [特約評論人] 陳韋鑑, 2019年06月07日 21時59分
近年來很常在強調台灣當代藝術時分出一個位置給原住民藝術,這是以漢人為主體的觀看方式,才將原住民視為一個相對於漢人的群體,原住民本來就是不同族群,要如何觀看在地回應當代的方式,這是需要很多努力的,當然前提是我們如果相信當代藝術是種解放的藝術方式,而非學院或都市獨有的、也非線性發展的,那麼策展人要如何把這些在地回應當代的創作透過大家熟悉的展覽形式來介紹給觀眾們,顯然就是個巨大的挑戰。
5月18日到9月10日,在台灣原住民族文化園區舉辦的「當斜坡文化遇到垂直城市-大山地門當代藝術展」,由徐文瑞擔任策展人,Etan Pavavalung(伊誕.巴瓦瓦隆)擔任在地的協同策展人,邀請大山地門地區十七位藝術家展出,展出形式包括繪畫、雕塑、聲音、活動影像與空間裝置等;在廣闊的園區中共分為四大展區,除了傳統白盒子展場外,主要是以園區裡的傳統家屋做為展出空間。
繼二月份在台北的先行文件展後,本展以在地原住民藝術家為主體,邀請當代藝術領域的資深策展人合作,雙方碰撞出的火花值得觀察,其原因在於這次不再只是將"原住民"視為相對於漢人的概念,而是回到部落與地域性,然後策展人做為銜接,讓觀眾有脈絡的進入藝術家的在地性格及語彙,顯然策展人是參與者,而非以詮釋者的角度進入,而在策展人與藝術家的權力關係中,花時間參與的方式是最花費成本的,同時也需要謙卑的理解部落文化,這是比較少見的。
在許多大展中,我們常見的策展方式是策展人如同逛超市般的選擇藝術家或作品,然後將這些作品視為文本來完成一篇眾所期待的新穎論述,這種作法如果再加上漢人觀點而將原住民視為相對主體,那麼許多原住民藝術家在創作時的個人文化詮釋很容易被誤解成原住民傳統文化,而這樣的誤解透過漢人強勢文化傳播,除了讓漢人誤會以外,甚至會影響到都市原住民的孩子去理解自己的文化,影響是相當強大的,而這也是許多原住民藝術家面對漢人策展人時,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原因之一。徐文瑞在這次的策展中,或許並不符合主流藝術領域消費式的期待,以一種沒看過的奇觀形式的呈現,策展人將藝術家的創作歷程,以家屋搭配個展的方式,暗示觀眾藝術家個人脈絡是如何在部落的背景下養成,當然這樣的做法或許無法完全合適每一個藝術家,也無法以人類學式的連結族群與家屋的關係,但是做為觀眾與藝術家的橋樑卻是相當好的起點。
如Sakuliu Pavavaljung(撒古流)或Masiswagger Zingrur(雷斌)的作品,Sakuliu Pavavaljung以他個人成長經驗裡的漢人牌樓與標語做為迎賓入口,那些不合時宜宛若當年反共復國口號般的標語會讓觀眾感到尷尬,但是卻又精確地再現了那些不同時代的文化衝突,作為重要的文化報導人,Sakuliu對此的反思顯然是敏銳的;Masiswagger Zingrur的《碰風效應系列》二月份在台北展時,已經讓我們看到強烈的批判性,但是當觀眾看著這些模擬考古現場的作品後走入家屋,看到的是Masiswagger Zingrur長期致力的傳統陶瓶創作,這些家屋中的新創的傳統陶瓶與偽遺跡,兩者互文的意義更加深厚,更發人省思。而Kulele Ruladen(雷恩)的作品,猛一看似乎是單純的科技藝術,運用金屬、馬達等,但一樣是從排灣族的身分出發,發揮屬於族人的當代蒸氣龐克類型的反思,放在白盒子展場更是相得益彰,也打開觀眾對原住民藝術更加寬廣的想像。
整體而言,我們似乎看不到策展人大鳴大放的痕跡,但就如策展人所言,其定位是「以參與者的身分,像藝術家們提出對話的邀請。」這些對話的影響是細雨潤無聲式的,從筆者連續三年觀察大山地門地區藝術家的角度來看,這些對話的確有影響,這些影響並不是針對創作上概念的改變,而是在對話中互相影響看待藝術的方式,讓藝術家對自身作品能有不同的看法,更釐清自身創作的可能性,而這正是彼此尊重下開始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