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臺彎Bent-Tai(www)》 - 2019臺北藝穗節跨領域實驗性表演
Author: 謝淳清, 2019年09月08日 23時04分
在這裡,喪家是島國的縮影。賴以為生的元素已經消亡,哀悼成為必須。於是,作品情境與演出的佈局,讓觀眾的入場,等同走進喪戶,並在搬演後事的空間裡,成為一道不時移動的風景,從死亡的紀念走入新人的喜慶。觀眾的「在場」因而突顯;觀眾席的消解,複雜化作品的感受方式,如視線的牽引、觀看的阻礙或距離,以及自身與情節、場景的關係等。
室內陳設與物件,如遺物般,靜候於空蕩的小宅院。廳堂中,尺寸顯得過大的圓桌上,滷味四、五盤,並不似餐餚上菜,倒像是殘餘剩食來不及收拾。一側空房的地板上, 穿戴洋裝的芭比娃娃、控訴社會不公的書名,彷彿是精心製造的影射或惡作劇。隔壁間的角落裡,擺放有用過的唇蜜、穿過的舊衣、咒詛出生之日的詩集與女同志經典,似乎刻意透露身份之謎。牆面與地板幾乎舖滿報紙的房內,置有水桶一只,桶內裝有血色稀釋的液體,猶如預示一場案發的模擬。充滿密閉感的小房間,夾雜著潮濕的空氣;混亂的地鋪,也許曾經收留受傷的動物。這些存在的痕跡,是一場夢境的營造,還是一種生命的缺席?
屋外,幾位演出者們有如喪家家屬,跪坐於地,雙手握擁靈牌位,表情哀戚。特意風格化的裝扮與扮裝,為世俗角色般的人物設定,附上折翼的印記。帶著緩慢凝重卻又相互較勁的姿態,彼此競相簇擁推擠,爬行進屋,鑽入餐桌下。隨著舞動、抓扯或舉抬,桌面震動不停,餐盤食物形成一片狼藉。離開桌廳空間的人物們,卸下代表身份意味的外衣,獨自或是聚集,流連於各個預設的房間場景,彷彿演繹故人略歷,抑或是歸返的亡靈。在塑造悲傷的意象裡,表演者的年輕肉體與其飽滿的生命力,顯得衝突、差異;同時也因其展現的氣盛與自溺,彰顯不甘的鼓譟與不安的游離。毀壞場景、沾濕扭曲的身體們,臥地匍匐,相連或交疊,堆排於走廊間,直到伸手一聲高喊,有如一句突兀切換的號令,演出遂轉入另一種調性。
斷絕過去,或者慶賀重生,演出者們圍桌,著手動筆塗改靈牌位上的文字,代之以俏皮的稱謂或話語。各自穿上不同於出場時的各種造型,配戴現場物件或是進行玩偶的遊戲,宛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吃巧克力棒或是讀起自己創作的詩句。名為主持人的角色,持麥現身,宣佈酷兒婚禮正式上場,展開興致高昂的儀式,如跳舞擂台、潑水,甚至包含「踐踏民法」。也許,終究要透過語言的介入,去控訴語言世界帶來的壓迫;藉由肢體動作的爆發,宣洩內在累積的屈辱與受挫。同志伴侶們因而得以完美拜堂、進入洞房。並隨後在主持人的引導下,眾人被帶離洞房現場,房門關上,說是為要給予新人隱私。其他表演者,則在牆面貼上繪有島國的旗幟,如同是對潤澤的祈許。眾人的在場,無論經心與否,皆已成為見證。歡祝的參與,安撫了悼亡的目睹。但到底,社會壓迫帶來的暴力難以單單求助於情緒的彌補,酷兒的願景遠不止於洞房促成的幸福,且讓我們共同期待更深遠的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