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ating in these overlapped spaces｜空間・浮動》

       身為女性創作者的楊子樂，因為某次經期劇痛的經驗而開始思考「子宮」之於女性是否有特別的意義、其本質是什麼、之間的連結又是什麼？她思考，個體從孕育生命的子宮中被推擠到這個世界、進入社會、與人交集等等過程，就像是在許多「空間」中穿梭、移動、停留。楊子樂認為此時「空間」已經不只是一個容器的概念，而是種種生命脈絡的彼此重疊，進而理解到每個思想的碰撞也像是虛質空間上的重疊。--孖空間 Zi space

       藝術家楊子樂注意到子宮是我們最初生活、依賴的空間，而人的內部也是一個更大的空間，裝了各種互相影響、牽絆的器官。展覽中的一面牆展有藝術家初期畫著子宮空間的畫作，雖是子宮的形狀，但和醫療、生物課本上描繪的子宮不太一樣，輸卵管像是火焰，又像是流動、正在滴落的血管或是伸出觸角的有機物，子宮中間由幾根血管、臍帶連接了一顆像是石頭又像是心臟、器官或胚胎的不規則物。這些子宮畫排列的形狀，讓我聯想到西方文藝復興時期的多翼式祭壇畫，這些祭壇畫可以摺疊，只有當有節日禮拜時才會打開供信眾參拜，這種折式的祭壇畫除了實際的空間延展，也是畫作中的想像空間延展，很有趣的，子宮的空間也只當有訪客時才會隨著胎兒成長而延展，平時則是收合著。子宮作為祭壇畫的主角，除了尊崇她是生命第一個空間，如遇經痛更是會讓女性信奉者抱頭跪地祈禱。

 《Floating in these overlapped spaces｜空間・浮動》展場照片／王怡心拍攝。

      子宮做為空間、容器並不是什麼稀奇的新發現，如作家李欣倫<以我為器>一書就以此譬喻為書名書寫懷孕的過程，作為容器的感悟，書中曾寫：「孩子會知道他在一個女人的身體裡嗎？」看到這句話的觀眾可能會在心裡秒回:「不知道。」但以色列裔法國藝術家、美學家與精神分析師愛婷爵（Bracha Ettinger）認為，「在能聚焦觀看與意識到空間之前，在成為主體的過程中，已能感覺、意識到一個不知名但共同出現、共同存在的他者。」愛婷爵思考懷孕後期，在主體建造過程中，有數個主體同時出現，即將成為媽媽的女人以及逐漸形成主體的胎兒。由此看來，即使在子宮中，不論是肉身空間或是主體也都是交疊著。

       胎兒從子宮出走後，進入社會的空間，開始在不停的空間中移動，空間也不再是容器，而是一個又一個的交疊著。藝術家或許想表達這種層層交疊的狀況，透過畫面的內外、不同媒材交錯使用，從一個畫布蔓延到另一個畫布，像是從一個空間移動到另一個空間，彼此錯落的重疊著。

《Floating in these overlapped spaces｜空間・浮動》展場照片／王怡心拍攝。

       就連展覽票券也是展覽的延伸，利用描圖紙透光的特性，製造交疊的面，展覽資訊才得以完整呈現。這種層層交疊的操作更不放過建築的牆面，其中一幅作品的最底層是畫在牆面上的三條直線，三條中心接連，隔著120度的直線畫出一個幾何的角，再覆蓋一層描圖紙，然後是夾在畫框中的白色厚紙板，再來是畫框，在我的鏡頭底下又多了一層，現在閱讀此文的你又多隔了一層螢幕。

《Floating in these overlapped spaces｜空間・浮動》展覽票券／王怡心拍攝。

《Floating in these overlapped spaces｜空間・浮動》作品照片／王怡心拍攝。

       楊子樂的作品乍看很抽象，但是看的時間越長，畫面會開始具象起來，開始在畫面中看到植物、器官或石頭、裊裊煙霧或是血肉做的臍帶以及構成畫面空間感的直線，然而這個空間弔詭的時而看起來向內凹陷，時而又向外突起，有時更變回平面，被趕出這個空間。

《Floating in these overlapped spaces｜空間・浮動》作品局部照片／王怡心拍攝。

       這些飄搖的煙霧或向外探索的臍帶，像是從空間中逃出，一點一滴的向外冒險、探索。又些又像是被空間伸出的線條給綑綁、囚禁而不得遠走。楊子樂在展場放置的筆記寫著，空間保護我們又束縛著我們，當站在角落中時，感受到溫暖又安心，但長時間又想逃脫這種安寧，我們踏出小小的一步……

《Floating in these overlapped spaces｜空間・浮動》作品局部照片／王怡心拍攝。

       展場中還有一本全白的精裝筆記本，每一頁都簍空了不規則的洞，在數頁交疊的洞中，產生一個深邃的空間感，這些形狀形似女性陰部的陰唇，而觀眾在翻閱過程，像是回到受精卵、胎兒在陰道、子宮間移動。楊子樂的作品從早期的子宮、肉身出發，隨著思考及創作演變，漸漸簡化線條及形體，那些肉身的東西變得更加精神性的駐於創作更深層的地方，而這些從子宮連結到空間的交疊過程都是不停的移動、轉變，乃至於在作品中也總是呈現一種不斷流動的動態感。

《Floating in these overlapped spaces｜空間・浮動》作品局部照片／王怡心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