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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相林》:在痛苦中找到原始的身體

Author: 周心瑀, 2019年12月27日 09時49分

評論的展演: 2019舞蹈秋天 何曉玫Meimage Dance舞團《極相林》

在藝術創作的道路上,我們都在尋找屬於自己最獨特的方式來看待這個世界,以及如何用最特別的角度去發聲。舞蹈是一種藝術的述說方式。透過舞者的身體張力、凹折扭曲、跳躍滾動,帶領我們到另一個不同的時間與空間。在何曉玫Meimage Dance《極相林》中,可以看見何曉玫用不一樣的身體方式,以她最獨特、何曉玫式的舞蹈及身體感來創造《極相林》。

之前有稍微了解《極相林》的演出內容及進場方式。在最一開始,舞者們從觀眾席進場,這些舞者身上都配戴著不同的樂器或是屬於他們自己的聲音,包括人聲;藉由身體動作使得樂器產生聲響,讓觀者知道此刻是誰要前進。而我們聽到的聲響是如何產生?好比動物之所以發聲,是因為求偶、權力、痛….等等狀態下才會發聲,那麼這群人的聲音,是為了什麼而發聲?六位舞者專注的眼神從遠處刺向舞台中央的供桌,就像是上帝降臨一樣,來到了世間,被某股強烈的吸引力甚至是數條的隱形線把他們拉往供桌;在上供桌前,用水洗淨身心,準備參與這場“痛”的祭典。

在舞者與舞者之間的交疊,因為舞者們專業的身體質地,可以凹折、扭曲,把身體做到最極限的樣貌。好比舞作的其中一段,他們常使用雙腳去勾住另一個舞者的腰,兩人一下一上的,不斷的重複又重複,畫面上就像活生生的人馬一樣,而這樣不同交疊循環重複的狀態,總有種很原始的感覺,好像這些生物就像是我們現在人所想出來的生物,因為我們所想,所以創造出來。我不認為他們是個體,我認為他們是一體,因為身體的質地一樣,身體的狀態、人的狀態,他們必須得在一起。這群人到底在追求什麼?他們這樣交疊是為了什麼?此時我感受到的是遠古、錯亂、渴望、悲苦。

整齣舞,並沒有最高潮或是爆炸性的橋段,而是慢慢安靜地持續往前,不斷的往前再往前,一坨一坨的肉塊,不斷交疊在一起直到不能為止,身體之間的接觸不像接觸即興一樣,而是像流水般與對方產生連結,是「啪!啪!啪!」像樂器拍板一樣,在一秒瞬間,身體部位與部位接合在一起又在一起,一秒到位到他們該去的位子與姿勢,沒有缺失或是失敗的機會。

整個舞台沒有華麗的大型佈景,而是戲劇院的黑盒子舞台,加上四個長方形桌拼起的供桌。在每段轉場的過程,桌子不一樣的拼合方式,工作人員的加入,他們是演出的一部份;只要出現在台上的人都在表演,舞者跳舞,而工作人員就是將供桌移至該去的馬克(舞台地板上的定位膠帶)位置。在舞作的最後,工作人員甚至轉換到另一個身份:搬屍人。在工作的狀態進行,讓所有在舞台上發生的一切,都成為《極相林》的一部分。

《極相林》的前半段讓人進入某種狀態,除了看見不同肉塊的堆疊,視覺上的衝擊,這些畫面已牢牢刻在腦海,這樣的身體感,就是何曉玫式的舞蹈。但無頭的身體,卻在某片刻會讓人聯想到戴米恩・雅勒《器》。雖然只看過演出預告的片段,兩個作品的身體質地有些相似,他們都讓身體不是身體,而是作為最強創作神器。在《極相林》的後半,舞者們缺手缺腳,這代表什麼?我們習慣健全的四肢人體構造在台上舞動著,相對於只有一隻手一隻腿、兩隻手一雙膝蓋在爬行、翻滾、跳躍、倒立,這是不一樣的視覺感。可總有一種想法是,這樣的身體構造,以殘障的人角度來看,會是什麼感覺?這不就是他們的身體狀態嗎?他們也可以這樣走動、拿東西,甚至是過生活。他們只是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身體狀態,卻可以成為另一種身體語彙的可能。

在《極相林》音樂的部分,前半段純電子音樂的音樂,因為音樂的頻率與質地太相似,在聽覺上耳朵到後來有些麻痺,但在舞作的最後,出現屬於台灣本土味的台語歌,有了聲響上加分的作用,那是屬於台灣的聲音。換個角度來說,前面麻痺的部分,因為在舞者肢體性這麼強的狀態下,如果音樂能再多往上堆疊,或許會有不同的氛圍與效果。

那天看完《極相林》是帶著一顆平靜的心情收尾,但腦中卻不斷浮現交疊再交疊的肢體畫面。尤其在最後燈光與噴煙機所製造出來的效果,像是片朵的雲構成山洞的形狀,彷彿讓我們回到原點,最初、最原始的洞穴,那是我們的開始與起點;我們終究還是我們,不論經歷了多痛、多扭曲的狀態,我們終究還是回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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