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女の論證

日本當代藝術家西尾康之所打造的VR作品《REM，快速動眼期》，以過去雕塑創作的經驗結合理工科專業的背景，透過VR裝置，在虛幻的世界中雕刻出有別於真實的奇幻世界。這件作品中，有三個極為重要的元素：雕塑人像、器官、昆蟲。一般在進行雕刻創作時，不是特別真實（如：大衛像）要不就是特別抽象（如：朱銘），但藝術家選擇使用「當代的」雕刻技術——3D建模——建構出真實的人、物，但卻存在於虛幻的世界中——不僅是VR這個虛幻世界，REM更是個虛幻的空間。真真假假、虛虛幻幻，一直都是藝術家長久創作的題材靈感來源。

REM，快速動眼期，睡眠期間在此階段時眼球會快速移動，同時身體肌肉放鬆，多數在醒來後能夠回憶、栩栩如生的夢都是在REM睡眠發生的。戴上VR眼罩後，來到藝術家創作的神秘空間，為了找尋神秘空間裡的事物，觀者的眼球快速移動，緩慢的步調、寧靜的空間讓他肌肉放鬆。在外界看來，觀者等同於進入了藝術家創造出來的REM中。但仔細觀看VR中的女體雕像，他們的眼睛雖是閉上的，但眼球仍在轉動。就觀者而言，VR世界中的女體雕像進入了REM，而觀者、或甚至外界的存在就是女體雕像在夢境中的世界。戴上VR後，我們想像女體雕塑是夢境，但同時裡面的女體有沒有可能也認為觀者是他們的夢境呢？

其實回歸到本質來說，不論是美少女、醜女或是這件VR作品裡的女體雕塑，都是以人的本體出發。換句話說，他們的原型就是「人」。是人類為了階級化性別，也是為了滿足由父權主義所建構出的社會以及其觀看模式，才出現了「美少女」的存在。因為「美少女」成為了被觀看的對象，同時也需要受限於父權社會下的喜好，而失去自我。

此外，藝術家在創作這件作品時，想提供觀者最安全、「絕對不會死」的觀覽空間，因此將行走的步道兩側，包上棉花。因為這是快速動眼期，是個安全且私密的空間或時間。這樣的巧思，也不難看出藝術家對作品的堅持，即使這件作品的外表看來科技且冰冷，但重點在於內涵。就如同REM，乍看只是一場隨夢即忘的時空，但夢的實際內容，才是真正能被記住的！

的確，這件作品在整個〈美少女の美術史展〉中顯得格格不入，它既科技又冰冷，就外觀而論，也沒有鮮明的女性特質，但事實是，這件作品意圖翻轉觀眾們對於美少女的期待。走進這個展覽中，不意外的，會看見村上隆、奈良美智的作品，也會遇見不少漫畫家的插畫手稿、當然也會有以市井女性為題材的浮世繪作品，但曾幾何時，白皙、可愛、無辜、情緒化等成為定義美少女的形容詞？（全都是為了滿足父權社會的虛榮、慾望）

有一個觀眾問我，這件作品和美少女展有什麼關係？我照上面的論述回答他，他覺得很牽強，「應該是作品要去配合展覽的調性，而不是擺一個突兀的作品，卻硬要強加理由！」我回答他：「當代藝術就是這樣，答案不是唯一的，藝術家有他的答案，但那不是真正答案，那只是他的創作理念。觀者的答案不一定要和藝術家的一樣，也不一定要接受他的，我們可以有自己的論述。如果你今天看完，有新的詮釋，有所獲得，那就是就好的答案！」

我們往往會習慣一套完整的模式，幫助我們有系統性地吸收、消化龐雜的資訊量。但因為省略了中間的思考過程，而失去觀看作品、展覽最為可貴的地方！一旦受過觀者的消化過後，藝術作為議題傳遞的載體，才能更有效地傳遞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