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鬼子題區——尼潘.歐拉尼維《訊號》
Author: 黃世潁, 2020年01月16日 16時38分
《烏鬼》
時 間|2019/01/26 - 2019/04/14 10:00-18:00
討論作品|尼潘.歐拉尼維《訊號》
簡 介|
恐懼驅動著人類最根本的直覺,有其驅動性,它能誘發腦內啡的產生,也使人類因對防衛和安全的需求,得以劃分出領地邊界的內外範圍。人們在面對未知與潛在危機時,常將內心的恐懼與不安幻化成各種魑魅魍魎的傳說,區隔出人域與鬼域的模糊地理。鬼魅也常用於指稱外來者、蠻夷等非我族類,如「烏鬼」被指稱為16、17世紀跟隨歐洲殖民者來台的東南亞奴工、鄭氏王朝的印尼班達島奴兵、被荷軍滅族的小琉球原住民、非洲黑奴等。從這個角度切入,鬼魅可說是不斷出没在東南亞的口傳故事、藝術和影像脈絡之中,因為它幫助我們形成對「自我」的認知,它化身為外來者的身影與侵略性的物種等,隨著不同的目的與心理機制,在無數人口中不斷變異,幻化成形。
(節選自 台北當代藝術館官網)
展品介紹|
《訊號》為現地製作之四頻道彩色錄像裝置,畫面上不定時地閃現人的身影,如魅一般的殘影穿梭於不同的螢幕上。此為藝術家邀請在臺灣的泰國移工做為拍攝主角,以台北當代藝術館建築體(含建成國中校園),展開勞形般的慢跑,其移動的痕跡化為瞬間短暫顯現的投影,直指當代社會中,遷徙、離散與移工,他們處於生命中持續不斷地在各式結構之間轉換移動。這些隱形的存在或被遺忘、被忽略或從特定歷史中刪除的他者,諭示東南亞歷史普遍的特徵,透過美學的維度,探索存在的缺席與失落。
(節選自 台北當代藝術館官網)
正文|
尼潘.歐拉尼維《訊號》,這件展品散落在台北當代藝術館的角落,畫面簡單,強調泰國移工奔跑時的身影,對於奔跑的人作者並沒有做出太多的解釋。其中畫面的聲音也是非常單純,腳步聲飄蕩在整個展間,異常的清晰。不知怎麼的,我在看這件產品時不禁將其與希特勒統治德國期間強調的英雄身體結合在一起。希特勒宣導的藝術理論帶有強烈的極權色彩,當時他提出的理論被作為一種迫害猶太人的政治手段,如此地深植在歷史當中,而他所強調的身軀,以及強調奮鬥中身軀的重要性,就彷彿這些泰國移工的身軀也是歷史中重要的一頁一樣。
希特勒在理論中強調,英雄的身體應該是直接的、奮鬥狀態中的、不被其社會功能所影響的,唯有如此,才能跳脫藝術的框架,達到藝術的永恆。而尼潘.歐拉尼維《訊號》這件作品似乎和 英雄的身體理論不謀而合,同樣的,作者希望透過奮鬥的、奔跑的身軀,來代表一個群體背後的意義——如同鬼魅一般,我們看不清楚也摸不著他們,作者選用移動的影像,而不是靜止不動的展品,就正是強調他們在奮鬥中的狀態。而希特勒認為,所有的藝術形式都無法達到永恆,唯有透過身體為媒介,才能展現不凋零的藝術,藝術不僅僅是一種表達,而是一種身體,而這個身體衍生自另一個身體,也就是藝術家的身體。若要以這個理論來看《訊號》,在這之間,作者的詮釋與希特勒似乎又有些不同,與希特勒強調高高在上的身份拿掉,作者選擇不強調泰國移工的身份性,而是將他們的身體視為一種媒介,並且,他們不需要倚賴藝術家的身體,它們倚賴的是影像的媒介,透過影像媒介的可復制性,他們將被流傳下去。
而這樣的差異正是我想要探討的,究竟將影像視為一種傳遞工具對觀者的意義是什麼?
在影像數位化的過程中,變得可複製、可自由流通、可自我傳播,他是對於影像的唯一一個解藥,但與此同時他也使影像的非唯一身分變得更為嚴重(Art Power),而我認為作者便是巧妙的運用了影像的可複製性,泰國移工們並不需要特別,他們隨時都可以被複製,我們無法辨別他們的身份,以及這些影片的真假,因為觀者對於他們的曲解以及主觀想像,使得他們就如同鬼魅一般無法掌握。而作者選用的媒材-數位化,代表了虛實之間的衝突,數位化製造了一個假象,認為元件以及複製差異的差異已經不復存在,但是其實真正元件的面貌我們是不得而知的,也就是那些元件對我們來說是虛幻以及飄渺的,這也進一步展現了唯有展示是不夠的,數位影像必須要上演,才能被看見,而在這之中策展人就不再僅僅是被動的角色,而成為了影像的表演者,他將《訊號》的影像安排在各個樓梯口間,對於這些影像來說,唯有被安排在這些特定的位置上,仰賴在特定的空間、在特定的背景中,它們才能被賦予新的意義,似乎也正呼應了泰國勞工所遭遇到的未知,以及其背後的意義唯有透過適當的暸解,我們才能過看見、理解這些奮鬥中的人們。
而作者選用影像創作來和觀者做互動,我認為是恰到好處的。影像創作同時也代表了對於期待展覽空間的破壞,它是不可控制的,這些奔跑的影像同時也有自己的主體性,與靜態影像不同的是,觀者無法決定何時它會停止,也無法決定什麼時候要播哪一段。在這件作品中,奔跑的人像彷彿正象徵著這些泰國勞工無止盡的從觀者身旁擦身而過,然而觀者去無法控制畫面中的時序,在此同時觀者唯一可以決定的是,何時決定要離開這些影像,再決定離開的同時觀者也將有一個時刻與這些影像擦身而過,而我認為這是作者的一個巧思,在這個主客體對調的社會裡,就如同存在主義強調的理論一般,我們似乎只能在有限的選擇上達到真正的自由,這對展覽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呼應,而我也認為這正是展覽迷人的地方,它不像看電影,觀眾被固定在一個位置上無法離開,當影像持續前進,觀者也在有限的選擇中一次次的與「烏鬼」擦身而過。所有的害怕幾乎都源自於不理解,所有的不理解都來自於自己的抉擇,這正是我看完這件作品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