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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關於《接近》

Author: 黃萱, 2020年07月11日 18時30分

評論的展演: 《接近》——賴志盛

一個日常經驗——

剛練習開車的時候,對於車身和周邊環境之間的距離常難以衡量,身旁的朋友告訴我,當無法掌握距離和狀況的時候,只能停(緩)下來,等到有把握的時候再繼續。所以在過程裡,你永遠只能體驗不足和嘗試不足。

我反覆思索著這段話,如果說,我們是因為太靠近其他的車子所以停下;那麼也能說,我們是因為前面的車子和路障,才重新定位了自己的位置——不是因為確定了前方,而是透過逼近的距離,我們對於自己在哪有了新的理解。

所謂的體驗不足和嘗試不足,並不著重描述它的缺少;反而要凸顯它在界線前遊移的狀態,一種未滿的練習。

 

Closer ——

賴志盛的新作《接近》,在北美館三樓的迴廊圍繞著女兒牆沿,搭出了讓人可以踏上觸摸天花板和步出外牆的懸台。有趣的地方在於,它們僅是貼著外牆而超出一些些,並非將這天橋似的懸台直抵大廳的正上方。所以當人們踏上時,直覺地會說出:「我越過牆了。」但卻不會說到了哪裡,眼下只有與大廳之間中空的距離和人群往來。

 

賴志盛,《接近》,2020。圖片來源:賴志盛 提供

賴志盛,《接近》,2020。圖片來源:賴志盛 提供

 

時常我們也會問「要去哪裡?」,期待的總是那個目的地、奇異未知的彼方。彷彿到達那兒之後,將有一些新的收穫。但這個提問的前提,其實包含著我們對於原本在哪裡,已自認為有所熟悉。所以不再問現在與當下,不思考著從哪裡出發。

《接近》把「越過」凝聚於「越過」本身,將感知的轉化置於移動中,促使觀眾的腳步永遠徘徊在改變的瞬間。我們總是對於啟動和轉變的瞬間最為敏銳,倘若真確定了下一個地方,那又將落入某種已知的框架內。正因只是那麼點跨越,讓原本習慣的視野有了新的開放。一如作品名稱給予的引誘,當玩味著究竟是接近了哪兒的時候,不如重新思考我們是從哪裡接近的這反向提問。

手法上賴志盛以極為融入美術館建築的水泥灰色外型,去壓低作品本身被關注的目光,企圖降低那種作品作為「外來者」的身份(不論是藝術家從自己的工作室搬來,或是異地執行所帶回的檔案等等),——美術館本身就是乘載許多外來者的歸所。

但若藝術是能為習以為常之事,提供其他重新審視與詮釋的可能;那麼,在美術館這個收納了無數藝術作品的空間裏,《接近》則創造了新的方式,要我們去體驗美術館的日常。

亦即是熙來人往的大廳、層層上升的玻璃手扶梯、灰色格狀的天花板、數米之高的落地窗、配合不同展覽而粉刷的彩色牆面……是早已習慣而不再凝視的平日,場面如立體書般再次攤開於眼前,回歸為每個可一一細數的不同質感。

 

賴志盛,《接近》,2020。圖片來源:賴志盛 提供

 

走出框外和走進框內的人——

同樣難以忽略的,是由這件作品引發的多種觀看。藝術家針對圍牆四個邊做出提供觀眾越界的懸台,所以從三樓參與作品的人,對他們來說是進行著某種走出框外的動作。這樣的框架除了實際的圍牆,也包含那既有的行動路線、展呈方式,和對於這棟公共建築的使用認知。

然而對於一樓大廳仰望的觀眾,在此時,這四邊牆卻成為巨大的景框,樓上跨出外牆的人群,彷彿變為走進景框中的演員,他們互相成為注目的對象,在視線交會之際,又似消除了這種框內框外的邊界,進而意識到彼此存在於同個現實之中。

另一建於迴廊內,高出地面幾十公分寬廣平台,比起牆外孤獨的小空間,它是較為舒張的行進節奏。當人群在上面來回走動時,除了拉近與天花板的距離、推進向下眺望的眼界,也因地面的抬升和圍牆遮擋,造成迴廊另端的觀眾,對台上的人們產生地平線略高錯覺。

 

賴志盛,《接近》,2020。圖片來源:賴志盛 提供

 

在賴志盛所創造的各種台上台下,觀眾時常是隱隱不安的,彷彿一座座由現實內部隆起的大橋,行於其上雖沒有實際危險,卻也總無處可躲。因為它的孤高和邊界狀態不斷提醒身為一個觀眾,我站在哪裡?看著什麼?同時也被什麼人觀看?而當居高向下望去時,目光游移讓我們想找尋些什麼,又如監視整個大廳般,所有人、事、物都在注目下發生,沒有一處逃得過。此刻卻有種奇異的孤獨感覺蔓延,那像是意識到,剛剛的自己,其實也是經過大廳的無數群眾之一,又或者等下離開後,同樣將重回底下的人群。這些不同時刻的自己,在此重疊於來來往往的其他身影上。我們不僅是看著別人,也看著缺席的自己正走入眼框中。

 

賴志盛,《接近》,2020。圖片來源:賴志盛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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