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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體恍惚之間,何以找回自己的名字?《中空之地》

Author: 戴宇恆, 2021年01月16日 23時57分

評論的展演: 《殘山剩水—我們的城市失敗了嗎?》——《中空之地》

說實話,我對陳界仁並不熟悉,除了某次聽到這個名字,偶然看見《凌遲考》的影像後,陳界仁三個字才在被我納入腦中的資料庫,或許未來可追溯、關注一番。因此,這篇文章僅以直觀角度回到作品與觀者連結的維度上討論,並不會從陳界仁的創作脈絡承上啟下。

《中空之地》約2017年在北京長征空間展出,而此次回到台灣則置於市民大道上的忠泰美術館裡,由胡朝聖策劃《殘山剩水我們的城市失敗了嗎?》的展覽當中,而在一個談「城市」的展出中,《中空之地》會在裡面會如何變化呢?

「《殘山剩水我們的城市失敗了嗎?》展覽以提問作為一個破題,其思考路徑試著打破現代性進程裡的樂觀主義,透過藝術家的創作和觀察,再現城市中之可見與不可見、多重現象和人們的生命故事。本展試圖回歸人類社會必須面對的迫切處境,進一步論及當代國家治理面對社會發展現況並朝向理想的現代城市邁進之時,人類在物質思考的發展策略上,新自由主義、菁英治理、開發主義、經濟聯盟、能源消耗等主流價值,如何能真正解決城市瀕臨崩潰的承載量。」1

策展人胡朝聖以「我們的城市失敗了嗎?」作為提問,並置迥異對藝術家觀察及創作,試圖揭露城市的多重景觀(物質、精神、表象、意志、生態、空間、關係)。而《中空之地》在這樣的策展命題下,以批判力度更甚濃烈的質問回應了這樣的提問。《中空之地》雖不是一部敘事情節強烈的作品(當然,我指的是對話、事件、衝突等組成的敘事文本為對比),但卻不能說《中空之地》沒有敘事性,陳界仁反而以符號及畫面組成敘事邏輯,進而顯示作品題旨。

首先,若承認「城市」作為一「物質」建構的綜合體,而且其作為某種目的下的產物,那麼我試著反問自己:「是什麼促成了『城市』的產生?」答案或許就是對於「生存/生殖」的「慾望」,而當產生了能安穩生存或順遂繁衍生殖的欲求時,伴隨而來便是對此的焦慮。這些焦慮進而使人類集結,無論「防禦」,或從「分工」、「交易」的觀點來回看城市的起源時,都逕自不斷地錨向此番焦慮。所以,「城市」對我來說,根本上就是一種多質地的「慾望」綜合體,並且在時代的推移下使得「慾望」無限擴張,至今也已然不只是對「生存/生殖」的渴求,或許更多是成為「階級/權力」的慾望城市,以達一種逆天的想望。

因此,《中空之地》不以「城市」實景而以「物質」為符碼建構《中空之地》中「城市」的本質。電視機、收音機、器官模型、形同樓廈之棺木、鏡子等,都成為了「慾望」的表徵,而托捧這些物質的送葬隊伍,便體現了城市中無止盡的勞動狀態,服膺了對「慾望」渴求的執念。更甚,我在送葬的片段當中,觀見了一種緊縛的壓迫力道,隊伍在幽暗之地一路行走,臉上掛著難以名狀的神情,輪迴似的向前邁步,一種漫無目的沒有盡頭的絕望在鏡頭中蔓延,而陳界仁在此安置了一些語言:「肉身耗材」、「人造物」;「接受了被在地流放的判決書」、「離不開被分配的終身號碼」,也一再地對觀眾提問:「人類是否也將成為被廢棄之物?」;「人類也成為了慾望下的生產物質?」。還沒有結束,隨著一座樓下棺木竄出火苗,一群婦女群像集體呼喊了近十分鐘:「怎麼辦?名字沒了。名字沒了,怎麼辦?」而這樣的喊聲更將提問向前推進了一步,也就是:「我們成為了沒有名字的人造物,怎麼辦?」從對「生存/生殖」所生成的焦慮,促使了慾望的蓬勃迸發,最後因慾望而迷失作為人的身份認同,抑或成為了慾望驅力下沒有意義的物質。(當然,還有許多細節如星辰圖、細胞分裂影像,對我來說都是一種建構的意象:星辰圖是點與點的連接形成的圖像;細胞分裂則作為一種城市繁衍的象徵,而兩者便都在表現一種慾望為點所擴張的城市景象。)

《中空之地》的中空為何?可以看成是一座情感疏離的空虛城市;亦可以是即將破敗、崩潰的物質集體,如「中空」之意,徒有其表,實則內心空洞,或許《中空之地》更想探問的是身為人類,要追尋的個體乃至集體的本質是什麼?也因如此,最後的那批判力度最為濃烈的質問便並不是:「我們的城市失敗了嗎?」,而是「我們人類失敗了嗎?」,倘若人類對於「生存」的意義是將「慾望」構築為一座城市,更可怕的是對此呈現集體恍惚,無意識地被擴張慾望之操縱,那麼失敗將會成為必然。在影像尾聲那群婦女齊唱「一條花手巾」,體現「情感」與「物質」連結,才有意義,人類亦同,若在這物質慾望迸發的時代,不去思量人類「創造/創建」的本質,那麼陳界仁此番看似解套有望的答案,也只能再次送葬,要找回自己的名字(身份認同/存在意義)更是癡人說夢。

 

註釋:

1、引自《殘山剩水我們的城市失敗了嗎?》文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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