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我？」- 進港浪製作 - 來去天竺借本書

我其實滿少看台灣戲團的作品，這次因為課程所需，看了進港浪製作的「來去天竺借本書」。

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我原本以為這部作品會是改編西遊記（這樣好像也沒說錯，具體一點，我想像的是改編劇情）。說到西遊記你會想到什麼？火焰山？牛魔王？鐵扇公主？人生的試煉...自我的追尋...旅行的意義...。其實西遊記的故事，就是用另一種方式闡述人生的歷程。我覺得這齣戲不像原本官網寫的簡介那樣，看起來好像是個綜藝感十足的戲劇。（雖然許多環節演員的演出是非常逗趣的），但帶給我更多的感覺，是那種說不上來，彷彿無底深淵的憂愁。可能是對人生的不確定感造成的。

「人生最難是做自己，第二是取西經。」

一開始他們將整個劇場塑造成貞觀機場，要求觀眾關飛航模式，以現代觀劇的角度是為了讓觀眾不要被網路世界的資訊所分心，但我覺得還有另一個境界，是想要塑造一種與世隔絕的境界。如來佛說：「當你戴上耳機之後，發現音樂都沒有停過，而這時候，剛好來到專輯當中你最討厭的一首歌。」聽起來很像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仔細想過之後，，你會發現這句話有很多解法：來到你最討厭的歌，你會覺得很可惜，趕快轉回專輯中你最喜歡的那一首歌；來到你最討厭的這首歌，你會覺得很慶幸，因為他已經播到一半，等於你不用聽完整首；來到你最討厭的歌，你可能會意外發現它好聽的地方，從此之後不討厭了...。就跟我們遇到問題一樣，每個人面對相同的問題會有不同的解法，有人逃避，有人順其自然，有人改變。

比起後面融合京劇唱戲的部分，我更印象深刻的是孫悟空、豬八戒、沙悟淨與唐三藏的相遇故事。

首先是孫悟空，孫悟空的部分弄得很像超級模王大賽，模仿得最像，就可以拿到孫悟空的角色。我們觀眾和戲中評審一樣，面對著參試者。一開始，評審提出了很多的角色特質，雖然當時看會覺得很好笑，但是漸漸的，會發現孫悟空的參試者逐漸精神不穩定。這就跟練習畫畫一樣，我們一直參考那些畫得很好的漫畫家或是繪師的畫法，我這裡畫的不太好，再去看看A的，我手畫的不太好，再去看看B的，然後畫就變得不上不下，或者可以說變得混沌，在一團霧裡，我看不到自己。這是孫悟空當下給我的感覺，所以到最後他幾乎是崩潰了，哭著一直重複一樣的話，一直告訴自己：「我是孫悟空。」但真正的我，到底是誰？在面試中，每個人都想成為孫悟空，但沒有人想成為自己。

再來是豬八戒，豬八戒的橋段是我最喜歡的。一開始邀請台下的女觀眾上台互動，模糊演員和觀眾的邊界。在台上跟台下是完全不一樣的，我相信上台的女觀眾一定有深刻體會到，舞台是一個很神奇的場域，一上台你會發現底下有數不清的眼睛在注視著你，然後全場只有你身上被照射著，你會想要表現，但也會怯場，但你知道，你不可以怯場。所以我覺得那位女觀眾上台之後的反應，是很恰當的，他雖然害羞，但是他明白這些舞台的基本道理。說回豬八戒，對於以好色出名的豬八戒，用這種聯誼場合來詮釋實在是恰到好處，一開始會覺得他講的一些把妹的技巧很old school，有種說不上來的好笑感。然後一通又一通，來自過去、來自未來、來自平行時空的自己打給他。「如果可以知道結果再做決定，你會做什麼決定？」，聽著平行時空的自己，長到212公分，出國打NBA，跟初戀情人修成正果，可能就只差在當初的他選擇放棄籃球，選擇不喝轉骨湯，可是他的人生也不見得這麼不好。平行時空中的他說，很羨慕他是演員。其實我們對於自己無法擁有的東西，都覺得特別羨慕。我很羨慕我的朋友總是可以有那麼多時間可以休閒，可以好好的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我的朋友很羨慕我，在大二這個年紀，就可以為自己的未來鋪路，找一份適合自己的打工跟一個專心完成的興趣，我想「羨慕」僅僅是人的慣性罷了，就算知道，可是真的遇到的時候，還是會羨慕。如果人生可以一直修正重來的話，那就不叫人生了。

沙悟淨的部分我其實看了覺得很抑鬱，他得了肺病（其實他敘述的方式，我覺得跟現今疫情的狀況下很相近），低聲呢喃他想要做的事情們。這段可能相較於前面幾段，都是在看人與人對話、互動的橋段不一樣，相對來得乏味，但這僅僅是我們這些透過小螢幕看，無法完全沈浸在劇場氛圍的我們來說。在現場，他們想要塑造的是一種獨處的感覺，一種寂寞的感覺。你在和跟自己相處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呢？沙悟淨他進入了絕望，在他與自己的空間中，只有手機微弱的色光，跟一面倒數時日的牆。我與我的小空間（或者中二一點，小宇宙），我會想與自己獨處的時候，有兩種狀況，一個是我心情很好，自己一個人處也會哼哼歌的時候；一個是我很疲憊，不論是身體還是心理，疲憊到無法溝通的時候。這兩個「我」所在的空間是不同的，前者像是Katy Perry（凱蒂佩芮）在California Gurls的MV場景那樣，粉紫色的天空，藍紫色的雲，而我乘坐在雲上，開心得像是糖果在身邊飛舞的感覺；後者則是陷入一個黑暗的小房間，也許是一個人的酒吧，牆上有著用冷光線製成的藍色燈牌，上面寫著Queen（皇后樂團）“all dead,all dead”的歌詞：死了，都死了。沙悟淨的沈浸空間讓我想到草東沒有派對的「情歌」，「殺了它 ，順便殺了我，拜託你了」...「不是夢所以才痛，睡醒了再說」...「但那挫折和恐懼依舊」...。我想，這一齣戲所存在的原因，是想告訴我們，抑鬱、憂鬱、焦慮，這些不是病，他永遠都與我們共存，而你偶爾這樣，也是正常的，那表示你是一個有「心」的人。

「什麼是我？」

我其實覺得這一齣戲很適合大學生觀看，因為我們正處於一個很迷茫的時期。正好在人生的岔路口，在大學以前，我們可能每天只要想著課業跟人際關係，雖然資訊量不小，但相對是單純的問題。在大學之後，尤其是臨近大三大四，我們開始要往專業領域前進，我們在這之前是雜食性的，什麼都學，也什麼都只學一點。這時候會開始自我嫌棄，我什麼都會一點會一點，我究竟可以做什麼？漸漸的就會開始迷失—什麼是我？但這部劇說：「很多人不知道自己是誰，沒有關係。」說到底到底是什麼可以定義「我」，當如來佛問到：「“我”是什麼呀？」，這個問題，估計沒幾個人可以回答上來。

「我想要說的，前人們都說過了。我想要做的，有錢人都做過了。」 —草東沒有派對 爛泥

整齣戲的配樂，都有一種草東沒有派對的味道（我個人覺得啦），強烈又帶點憂愁的吉他旋律跟低鼓聲，都帶給我那樣的感覺。戲中強調著我們會有思考負面的時候，有後悔的時候，有迷失自己的時候，有想要成為別人的時候，這些都是正常的。我們會想變得獨一無二，像一開始的孫悟空，想著要給評審們留下最新奇最深刻的印象，但在一次又一次的打磨之後，他變圓了，讓我想要有一集海綿寶寶，那集的名字叫做「不正常」，那集的故事是海綿寶寶想變得正常。原因是章魚哥說他不正常，將他從家裡趕了出去。海綿寶寶在電視節目中學習如何變成一個正常人。但他似乎學得太多了，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在我們小的時候，我們只想得到自己，也只顧得了自己，但隨著我們越長越大，我們認識了更多的人，這些人可能跟我們好，也可能不好，但漸漸的我們就被「社會化」了，這不是一件壞事，但很多人就這樣迷失了自我，明知道自己不喜歡這樣，卻還是答應了。

這齣戲剛開始的時候，演員高偉哲碎碎唸著一堆看似沒有關連，其實又有關連的詞彙。「人生只有一次的戀愛...朋友...沒那麼好的朋友...完全不認識的人...旅行...」。他講到當他迷失自我的時候，會去旅行，讓我想到一部電影「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Eat，Pray，Love）」主角小莉（Liz），因為離婚，同樣迷失了自我，整天渾渾噩噩，於是他決定去旅行，他去了義大利，去了印度，去了峇里。每一趟旅程他都學到了一點，獲得了一點。這齣戲也是一樣，只是不像是有一個確切目的地的旅行，比較像是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了誰，而那個人教了我們什麼。

人們說：「多看多聽。」我覺得是真的有用的，雖然這句話聽起來很廉價，聽起來很像一個藉口。但是不管是多看看電影、卡通，多聽聽廣播節目，只要我們保留著最精華的自我，去吸收一部分他人的精華，對我們來說會是養分。

Taylor Swift（泰勒絲）與Panic! At The Disco的主唱Brendon Urie合唱的ME！：

「像我一樣特別的人，我就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讓我陪伴於你的身旁 ，你也是這世上最獨特的人，親愛的，這就是你的討喜之處，我能確定不會有人比我還要更愛你 。」

是一首自己對自己唱的歌，也許有一天當你再次被關在自己的小房間時，可以這樣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