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KG+ Projects「creN/Ature 物.自.造.ˍ」
Author: [特約評論人] 陳韋鑑, 2021年10月25日 02時35分
源自於策展人對藝術家的簡單提問,「什麼是作品與非作品的界線」,在這個提問之後,策展人並沒有在展覽中提出文論,而是直接讓觀眾面對「展覽」,而不提供論述(答案),透過不同的創作者在展覽中以不同的思考方式回應後形成有趣的展覽敘事。這種作法在今日常見以議題為主的當代藝術創作中大概可以算是少數,少數到讓人幾乎以為當代藝術本身在知識化的過程中似乎完全沒有問題,可以就這麼自然的成為乘載其他議題的場域。而吳牧青的這個提問並不直接指向當代藝術與議題之間的關係,在創作者、策展人與觀眾間來回飄盪的這個提問,也似乎提醒我們,宮布利希(E.H.Gombrich)在《藝術的故事》導論開頭第一句話說的,「世上只有藝術家而沒有藝術」是多麼的基進。
8月7日至9月18日,TKG+ Projects舉辦「creN/Ature 物.自.造._」,由吳牧青擔任策展人,邀請賴志盛、牛俊強、廖銘和、仲崇毓與單中杰五位藝術家展出;透過策展文論來協助觀眾是比較常見的作法,策展人的概念是來自羅馬時期的「法律上的物品照顧者」,逐漸延伸為在展場照顧創作者的角色,而後逐漸在藝術知識化與學門化的過程中,過度偏重於以文論作為創作者與觀眾之間的連結,這讓習慣於此的觀眾,在沒有文論的時候可能會稍稍失去安全感。但是吳牧青刻意沒有文論的做法,使得觀眾必須從題目開始解謎,去理解策展人如何看待這些創作者的交集處,題目「creN/Ature 物.自.造.ˍ」中「creN/Ature」是將創作(creation)與造物(creature)兩字合併,而這兩者著交集「N/A」則是常見於表格中表示不適用、無答案或者無回應等,透過表格常用縮寫來指涉規格或是當下藝術場域的美學、潛規則可能是一層指涉,再對應到創作與造物兩個概念,甚或是指創作、作品(或者簡稱為藝術)本身就足以打破規格界線,而不見得需要依賴他者,而這時中文展題「物.自.造._」則更顯韻味。
抱著這樣的猜測,我們看到展場的第一件作品是賴志盛的《打出一面陰影》,事實上更正確的說法是,在展場外的一樓櫥窗觀眾看到的就是這件作品的「草稿」、一張油畫,相對於油畫這個媒材在藝術場域的合法性,賴志盛的確在展場打出一面陰影,一開始我們可能會誤以為這是在主燈源前遮擋一面紙張之類的做法,但是細看後才會發現,其實藝術家就是依賴展場的燈光來「打出」一面陰影,商業畫廊櫥窗裡的油畫造型與展場中藝術家主動創造的空缺彼此相對應,又透過草稿與作品的概念彼此辯證,賴志盛嫻熟地透過空間基地性,來回應策展人的提問。
接著觀眾們看到的是牛俊強以2018年在同個空間展出「2018年牛俊強個展」的手稿與空間模型等文件展出,在展場與其相對的則是Dino廖銘和的混音器,作品名稱就叫做《廖銘和》。牛俊強以過去的文件回應相同空間、內容不同的展覽,廖銘和則是以物代人,兩位強調的都是創作的當下,回應的都是藝術家創作的過程作為作品的界線。
另一組在展場相對的則是仲崇毓與單中杰,這兩位藝術家在身分上也具有某種場域的相對性,單中杰在學歷上是計算機科學教授,首次在本展作為藝術家,其作品《蹺蹺板》是一個相對窄小的木椅,乘坐者雙方必須更小心奕奕的估量彼此關係,然而這些透過身形仔細著墨的關係,在螢幕上會延遲並疊合被觀看,觀眾們身體的動作細節可能是自身都無法記憶的,被藝術家留下的只剩那組「關係」。
而相對於單中杰的跨領域,仲崇毓則是在藝術產業裡從後台工作人員跨到前台的藝術家,或者說對很多年輕藝術家來說這是某種常態,但是仲崇毓本身就是本展畫廊的工作人員,對該空間本就熟悉。透過繪畫這個最被認同的藝術媒材,以最傳統西方的單點透視,卻使用水泥這種台灣觀眾較為陌生的材料,來回應展場空間的白盒子特質。事實上西方早期的濕壁畫所使用的石灰漿與水泥可能有異曲同工之妙,從觀眾熟悉的西方藝術史脈絡到幕前幕後身分轉換,仲崇毓的作品可能是提示觀眾關於策展人提問的較為親近的進路。
沒有文論的策展人以一個提問作為展覽的前提,而這個提問也面對了當下藝術知識化、學門化後所遭遇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基進的回歸創作本身來回應。或許對某些習於消費展覽的觀眾來說,這是個沒有理論、不夠特別又沒有議題的無聊展覽,但是這同樣的也提醒我們,藝術創作除了過量消費式的關係以外,還是有很多回應自身的思考與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