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藝術雷達 / 藝論紛紛 / 「後人類主義」語境下,現代人的精神出路
分享 | 瀏覽數: 384

「後人類主義」語境下,現代人的精神出路

Author: 朱亦萱, 2022年01月17日 21時13分

評論的展演: 《現代驅魔師》

「後人類主義」語境下,現代人的精神出路

 

策展人蕭淑文策劃的「現代驅魔師」於2021年11月27日在臺北市立美術館展出,一直持續至2022年03月06日。本次展覽邀請到國內外10組藝術家/藝術團體,媒材從影像,裝置到表演,深入淺出地探討了後人類如何在科技成為一種新型薩滿的今天探索肉身、自主、關係、性別等議題。

在「現代驅魔師」展覽中,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部分。以Pakui Hardware的《下腹》作為展覽的引言,引領領觀眾進入後人類時代。在展覽主體的第一部分,策展人先是以Stefan Kaegi/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兩件作品探討了「何為人」這一概念,進而在第二部分提出後人類與科技薩滿之間存在著何種關聯,以陳瀅如的《致幻記III:2-19-20》為例。在展覽的尾聲,策展人繼續發問:從人到後人類,這種轉變對於社會生活到底產生了何種影響,又將如何引領看似迷霧般的未來。

本篇文章想要探討在展覽所設立「後人類中心論的後人文主義」的背景下,「主體」與「客體」、「靈」與「肉」的想像發生了何種改變;「驅魔師」在當代又成為了什麼新的身分象徵,而在這種身分的背後又蘊含著什麼形式邏輯......諸如此類的問題。在後現代、後殖民、後工業、後共產主義、後女性主義發展之下的今天,我們後人類的精神出路又在哪裡。

 

「後人類」的定義

「何為人,人為何?」展覽的第一組作品(《恐怖谷》,《聖殿》)就向觀眾拋出了這一問題。

在二十一世紀,人類進入到一個全新的萬物互聯時代,物聯網推動人類社會從「信息化」朝著「智能化」轉變。而在物物增能的今天,人類試圖從各種層面尋求「人」的變革,推動「後人類」的發展。在《恐怖谷》这件作品當中,Stefan Kaegi借由德國作家Thomas Melle躁郁、雙向情感障礙等特點創作了一位仿生機器人來替代Melle進行全球演說,藉此來討論「不確定性」。在Melle與機器人之間,他們的聯繫不僅僅在外形、性格、身分等等方面,這兩者更是成為替代品的關係。當「恐怖谷理論」真實上演,身為人類的我們又該如何自處?這件作品反思了自西方古典時代以來對於人類中心主義的思考。這種隱喻式人類的死亡,也與福柯(Michel Foucault)在《詞與物:人文學科的考古學》中所指出:「人將被抹去,如同海邊沙灘上的一張臉。」 如出一辙,昭示著人之死。

Stefan Kaegi/里米尼紀錄劇團,《恐怖谷》(影像截圖),演出紀錄,59分鐘,2019

 

而在《聖殿》這件作品中,Kaegi通過劇場式的表演,類比人與章魚的感知系統,試圖討論「人性」與「獸性」之間的聯繫。後人類是否也會像章魚一樣,個人單獨形成一個小型社會,獨立存在?而這種獨立性與《聖經》創世紀1章26節中曾說:「神說:我們要照著我們的形象,按著我們的樣式造人;使他們管理海裡的魚、空中的鳥、地上的牲畜、以及全地,和地上所有爬行的生物。」大相徑庭。也正如哈桑(Ihab Habib Hassan)大膽宣言的一般:「當人文主義將自身轉變為後人類主義時,人文主義叱吒風雲的年代便宣告終結。」

Stefan Kaegi/里米尼紀錄劇團,《聖殿》(影像截圖),演出紀錄,56分鐘30秒,2021

 

靈與肉

《致幻記III:2-19-20》探討了本次展覽核心主題之一——薩滿。藝術家陳瀅如打造了類似祭壇的空間,用紅燈光效在鋼筋水泥的美術館營造出抽象的靈性世界。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在《技術與時間(1):愛比米修斯的過失》中提到後人類主義中一大重要概念——增能, 而增能中的其中一種為「神性的增能」。 滿月、蛇圖騰、古老畫卷......當觀眾靠近祭祀的儀式,如同被神靈附身一般,賦予人類「神」所擁有的能力。薩滿與賽伯格的本質相似,都是一種「附身」。賽伯格改變的是物質層面的,而薩滿改變的則是靈魂層面。在兩者的共同作用之下,人類超越自身侷限,向著「完全人」發展。

陳瀅如,《致幻記 III:2-19-20》 ,複合媒材,單頻道HD影像,2021

 

驅魔師的新身分

提到「驅魔師」一詞,最先聯想到的便是William Friedkin的電影——《驅魔人》(The Exorcist)。 影片中,女孩Regan MacNeil玩通靈板之後被「附身」,這與劉家銘的《通靈板》有著類似的經驗。神話與巫術的關係正像現在科學和技術的關係,科技成為後神話時代的新神話,「科技拜物教」應運而生。而在「後人類主義」語境下,「驅魔師」又有什麼樣的新身分?在我們心靈能力之間,存在一個根本的不平衡、裂口,弗洛伊德稱之為「力比多」:它不停地超越生與死、超越我們身體可憐、有限和終有一死的現實。 而當科技介入靈與肉,「驅魔師」則成為「去物質化」的符號象徵。正如《通靈板》這件作品中,人類通過IP連結到互聯網,藝術家記錄下各個節點,統計出人機共感的「通靈板」,藉此表現虛擬現實帶給人類的快感遠勝於真實。現代驅魔師不再物質化的「驅魔師」(William Friedkin電影《驅魔人》中的神父),而成為一種超自然形象的存在。

劉家銘,《通靈板》,數位微噴、機械裝置、電子元件,200x200公分,2019

 

我們的精神出路

最後一件作品《迷霧森林》,策展人重新反思「後人類」這一概念。從人類過渡到後人類,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之間發生了何種改變。人際關係之間出現巨大分離,表明當代社會已經轉向居伊·德波(Guy-Ernest Debord)所描繪之「景觀社會」(The Society of Spectacle)的最後階段。在這種冷漠的社會關係當中,藝術成為超越商品交換狀態之外的人際關係紐帶。 觀眾遊走在迷霧森林之中,或照相、或交談……這片森林已然成為一個微型烏托邦的存在。儘管我們處於迷霧、混亂的時代,但科技在別處,我們有的是「人」,唯一不變的是人與人,我們與我們的關係。

吳書原+耿寧,《迷霧花園》,景觀(油杉、雪松、灌木、草花),現地製作,2021

 

小結

綜上所述,本次展覽在一個充滿科技靈性的空間,探討後人類如何在科技「去物質化」的超自然形象型態下探索肉身、自主、關係、性別等議題。以「何為人」作為本次展覽主線,討論後人類的靈與肉以及人與人、社會、自然之關係,重新反思後人類的未來。

「人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這一終極問題的答案,我們無從得知。然而,我們仍然可以在這次的展覽中如「管中窺豹」般地略知一二,漸漸地,心中便有一分明白。

 

 

 

 

 

 

 

 

參考資料:

1.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詞與物:人文學科的考古學》,上海:三聯書店,200112月。

2.賴俊雄,《思考批判:當代文學理論十二講》,台北:聯經評論,20208月。

3.約翰·伯格(John Peter Berger),《觀看之道》,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51月。

4.勞拉·穆爾維(Laura Mulvey,《戀物與好奇》,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2月。

5.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規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9月。

6.貝爾納·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技術與時間(1):愛比米修斯的過失》,江蘇:譯林出版社,20126月。

7.威廉·弗萊德金(William Friedkin),《驅魔人》(The Exorcist),美國,19731226日。

8.斯拉沃熱·齊澤克(Slavoj Žižek),《變態者電影指南》(The Pervert's Guide to Cinema ),2006年。

9.尼可拉斯·伯瑞奧德(Nicolas Bourriaud),《關係美學》,北京:金城出版社,20135月。

使用 Disqus 留言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