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dden In Your Plain Sight

「自然序列—謝佑承個展」展場一隅 照片來源：陳譽仁 2021.12.25

謝佑承的個展「自然序列」位於地下室的展間。這是一個有紫光燈的房間，伴著雨聲的音效，牆壁上有個螢幕放映著玻璃上的水氣與水滴滑落的影片。地板上鋪滿排列整齊的螢光格點，每個格點像是螢幕的像素（Pixel）一般，由幾顆具有螢光反應的塑碎料構成，在紫色光的照射下發出紅、藍與綠色的光，這也是實際像素裡的基本色。

無論是傳統映像管或是LED螢幕，都是控制螢光的發光特性來呈現螢幕上的色彩。「自然序列」用這樣的基本作用做出一個手工顯示幕，藝術家將它擴大成一個房間並改裝，讓觀眾不是站在螢幕前面，而像是在顯示器內部。俯視的設計讓他把螢幕的表面（surface）轉換成一個現場（the field）。地板上還鋪了一段步道讓你走到這些彩色光點構成的星野之中，而紫光燈會讓地上的光點連同你的衣服一起發光發亮。就個人而言，這讓我想到有段時間暫住宜蘭羅東時，斜對面的二樓陽台夜晚總是發出紫光，大概是用植物燈在培養多肉或是其他植物。每當在多雨的夜裡看到那個陽台時，我總覺得這樣種盆栽已經不只是改善，而是根本就改變了居家的環境。

現場的效果類似於沈浸式藝術（immersive art），不過它沒有亂搞你的感官，大多時候它讓你在現場思考藝術家為什麼會這麼做。像這樣用簡單的螢光燈與塑廢料去模擬精密儀器的作品，依賴的是對基本物理現象的掌握以及更多的勞力。地上的每個模擬像素的塑料顆粒都是用手工排列而成，不過在螢光燈光下，觀眾是從最後的效果去推想鋪滿整個房間地板必定是花了很多時間。藝術家將作品的美感質地收拾得很好，既無意流露出任何土法炮製的諧擬（burlesque）意味，也不是弱影像。另一方面，這也不是什麼科普實驗，藝術家關心的是光線在「成像」中所涉及的各種自然或人工的原理，因此儘管他大可使用更好的工具，他還是選擇用簡單的材料，並且以一種刻意迂迴的方式，透過螢光交互對照呈現各種自然或儀器的光影現象。

「自然序列」展示了這個過程與自然的複雜關係。對照標題來看，很容易將序列理解為地上排列的格點，告訴我們螢幕上各種生動自然的影像，背後都像這樣由類似的像素排列顯示而成。不過我認為這件作品還隱含了其他的序列意義。首先，牆上播放水滴的螢幕與房間的手工螢幕，在再現自然的精密度上形成明顯的對比，不過這個手工螢幕有著自己的故事要說。螢幕的背光通常都會使用白色光，但是這個手工螢幕是用紫光燈，這一方面是為了製造螢光的技術考量，但也讓整個房間像是一個用植物燈培養植物的室內溫室。此外，手工排列的像素加強了影像彷彿是在田裡（field）種出來的印象，而牆上的螢幕作為一個表面（surface）則被併入這個現場之中，成為像是這個紫色溫室的對外窗。

在這樣的溫室比喻裡，影像的像素就像是田裡的種子、植林用的樹苗，它揭示出當我們覺得數位影像已經變得無所不在，甚至取代我們對原始自然的意識時，影像一直都有現實的物質基礎，而且這個基礎仍然受到自然現象的制約。謝佑承的「自然序列」表面上看似以影像科技為範本進行模擬，但實際上卻是一種朝向自然的逆向工程。他從當代的再現技術開始進行還原，而非精進影像編輯的能力，使其迫近第一序原始自然與第二序人為自然之間的接觸地帶，並從中發掘影像的可能性。弔詭的是，由此呈現的題材雖然具有單純的外表，卻比任何更為精煉逼真的影像要更為貼近現實。

PS. 『自然序列—謝佑承個展』展期延長至2.19，詳情請參照伊日藝術計劃facebook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