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久夢二的文創事業

「浪漫1920s – 竹久夢二的視界」展場一隅 照片來源：陳譽仁 2022.3.25

1933年11月11日，竹久夢二（Takehisa Yumeji）在基隆的山上，站在拋錨的車子旁，眼睜睜地見山腳下自己要搭的汽船在他眼前開航。他於前月26日來台灣時，記者在台灣的報紙上稱他是「殘存在古老記憶中的畫伯」，滯台期間他在台北警察會館開了作品展，在報紙上得到了還不錯的評論，但是作品一件也沒有賣出去。

他的創作生涯幾乎具現了現在文創的每個元素。他拿著自己畫的棒球賽繪葉書到早稲田鶴巻町新開的繪葉書店鶴屋寄賣，後來繪葉書大受歡迎，他也因此認識了負責店務的岸たまき（Kishi Tamaki），並且很快地結婚。他在1909年出版了自己的首部作品集『夢二畫集—春之卷』，裡面的大眼美女造型來自於岸たまき，畫冊銷售成績大好，因而奠定了他與「夢二式」美女的個人名號。在這之後，他開始推廣事業，在京都開了第一次個展，接著在1914年於日本橋呉服町開了自己的選物店「港屋絵草紙店」，裡面都是自己設計的版畫、繪本、詩集、服裝與文具等等。

港屋大受年輕女性的歡迎，她們既是夢二的粉絲也是他的作品題材。大正時期的日本受到現代西洋文化影響，女性進入高等教育就學的人數上升，也開始離開家庭進入職場，服裝上以和服為主，樣式隨著四季節慶變化。目前在北投文物館展出的「浪漫1920s – 竹久夢二的視界」，內容由副館長洪侃與學者王文萱共同策展，並與日本的港屋株式會社合作，將這個時期的大眾時尚與竹久夢二作品與史料相互結合，呈現出作品創作的特殊時代氛圍。

竹久夢二原本想要當專業畫家，不過在接二連三的商業成功後，決定專心投入商業藝術的市場。他將「夢二式」的大眼美女丟到市場上接受考驗，隨著不同的合作形式——包括了唱片封面、雜誌封面，以及個人出版等——發展出各種表現，而純藝術仍然是他的參考、取用對象。以「黑船屋」（1918-1919）為例，學者細野正信（Masanobu Hosono）發現抱著貓的形象來自於刊登在美術雜誌中的基斯·梵·鄧肯（Kees Van Dongen）的作品，他沿用了姿勢與構圖，然後加入了異國情調的元素，而這些元素同時又切合日本近代黑船來航的歷史。北投文物館的展覽特地佈置了一間和室來展示「黑船屋」與相關資料與影片。

「浪漫1920s – 竹久夢二的視界」展場一隅 照片來源：陳譽仁 2022.3.25

在商業市場浮沈的同時，社會意識偶爾流入竹久夢二的作品之中。1923年的關東大地震後他在報紙『都新聞』上以「東京災難畫信」為題刊登了一系列速寫作品，描寫市區毀壞的慘狀以及生活一夕間陷於困難的人們。地震也讓他感到世事的盛衰無常，因而他畫了「平戶懷古」、「室之津懷古」等與平家物語有關的作品。這時也是他的事業走下坡的轉捩點，他與朋友籌備的「どんたく図案社」直接在地震中付諸流水，此後他曾試圖設立榛名山產業美術研究所，結果只蓋了一棟湖邊的山莊。

然後他就出國考察了。他先前往美國舊金山，在那裡開畫展販售作品，賣約不好，他的身體也出狀況，後來轉往德國後，曾在伊登舒勒（Itten Schule）學院教授日本畫，但是不到半年這間學校就被納粹關閉。回到日本後，東方文化協會的川瀬蘇北（Sohoku Kawase）邀請他來台灣展覽與演講，而他則期待台灣展覽的賣約可以償還債務，結果不但讓他失望，而且還錯過了回家的汽船。

我們對竹久夢二的台灣之行所知甚少，只知道他在當時的警察會館（位於現在的台北市南陽街）辦了「竹久夢二作品展覽會」（1933.11.3-11.5），並且曾與當時在台灣審查台展作品的藤島武二見面。此外報刊上署名鷗汀生，實際上是台日報的主筆大澤貞吉寫了展覽評論，稱夢二描繪「人間情熱」的技巧在「被時代潮流淹沒的身形」下越見純熟老練。其他就只能從報刊資料拼湊出這次展覽的部分展品。不過，這次北投文物館的「浪漫1920s – 竹久夢二的視界」在台灣發現了竹久夢二當時的展覽目錄，裡面完整條列了50件展品的題名，是在竹久夢二與台灣美術史研究上具有重大意義的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