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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觸浮游體

Author: [特約評論人] 許家峰, 2022年06月29日 18時34分

評論的展演: 滯留島舞蹈劇場《浮游體》

《浮游體》-1_攝影師黃煚哲《浮游體》演出劇照         攝影|黃煚哲        圖片提供|滯留島舞蹈劇場

記得2019年夏天在國家兩廳院的文化年會上與滯留島的伙伴首次見面,當時與編舞家張忠安、團務經理蕭淑琳(莎莎)交談間得知團隊有心想投入口述服務這塊,只是礙於資源與經費的不足,尚在尋找可能的合作機會,當下我們也聊到自主培力口述人才的可能性,中間團隊也有與地方社服單位在共製節目中邀請經驗豐富[的口述講者加入,然而回到自製原創舞作,《浮游體》作為團隊第一檔口述舞蹈的測試,雖仍有一些須改善的地方,但整體表現依舊讓我驚艷不已。

雖此次口述試驗場未對外開放,但從演後的視障伙伴回饋中,除了感受到團隊的用心外,觸覺工作坊的安排,的確起了不少輔助作用,一個好的演前觸覺工作坊,不僅提供(視障)觀眾一項可被觸動的感官路徑,同時延展聽覺中的觸感,這份被開啟的身體經驗無疑推動(視障)觀眾的想像畫面的構成,也使觀賞的當下更快擷取到台上台下的共感連覺;個人真心推薦此次團隊的演前觸覺工作坊的規畫可列為典範,所以本篇會從觸覺工作坊的重要與必要性、舞蹈作品感受與口述文本的詮釋,兩方向作為書寫的範疇。

即使節目提供口述服務,回到觀眾席中,面對同一齣表演節目,明眼觀眾可透過眼睛快速的切換觀看的範圍,可以一目了然的全景視野,也可以隨表演過程,依自己對動作畫面的喜好,恣意的縮放觀看的視角,而視障觀眾僅仍藉由單一的聆聽口述語言,在有限的時間與文字的堆砌下顯影,在這樣單一侷限的聽覺接收過程,容易因這份限制,讓視障觀眾產生挫折感,反而觀賞作品成為種壓力的負擔,而演前觸覺工作坊的安排,它提供聽覺外的觸覺延伸,藉由適宜的觸覺體驗,提拉感覺的形象,這些身體經驗的累積,將隨著口述的過程強化語言中的感官聚合;當然,此工作坊適用的對象不應僅視障族群,未來團隊在行有餘力時,可思考向外發展的可及性。

此次的《浮游體》演前工作坊的規畫,可以說是全團總動員了,開場由編舞家張忠安描述劇場空間與舞台配置等基本資訊後,接棒的是此次舞作的口述文稿撰寫暨講述者鄭羽涵主持,每一位視障觀眾都有一位舞者引導,到舞台上,隨著羽涵的指示下各自觸摸舞台的機關結構,甚至局部潑水,讓我們經由手腳的滑動去感受那份濕滑的地板,以及或站或坐的感受搖晃迭起的動力舞台…;一些文本中提及的動作描述,也在陪同舞者的協助下,觸碰另一名示範動作的舞者,如藉由感受舞者的手指搓揉、張合、蠕動、彈跳去呼應口述文本中水母的意境表現,又或者我一手搭著舞者的右肩,另一手貼覆著舞者的左膝,感受舞者透過腳底去推動地板時的反作用力,這個動力再流竄到身體的各個末稍部位,再從最頂端反推回來…;也由於引導者與示範者都是舞者,在其過程中會適時地補充動作或舞台與表演的關係,看似繁瑣的過程,在得宜的人力安排下,僅花三十分鐘就完成觸覺工作坊內容,其體驗節奏明確又俐落,而這份扎實的體驗也成為後續聆聽舞作時,最有力的觸覺感官的支持。 

若要描繪對《浮游體》的舞作感受,個人會把《Factory 2019動力舞台2.0》的觀賞經驗作一個前後參照與接續;可能因Factory的影響,對忠安的舞蹈風格仍停留在充滿爆發力、速度感的炫技身體表現,個人覺得這是他的強項,在觀賞舞作的過程中,總能激起我的腎上腺素,充滿刺激與快感,但又老覺得少了點什麼;不過這次《浮游體》舞作帶給我一些新的感覺,例如方士允的第一段獨舞,比過去多了一份靜謐幽緩的美感,他的腳底緊緊的貼覆地面,上半身時而亂顫、時而沉緩,好似透過身體去順應週遭環境的變化,當他向前伸手搓揉指間時,好似正在感知身處場域中的流變,但一個轉向或目光的移轉,即使類似搓手的動作,那如水母般的張合彈開的手指蠕動,藉由手臂銜接身體的畫面,有如生物間相互的共存關係;另一個是水的意象,不是因為舞台上下起雨,也不是舞者們在水池中的表現,縱使這場面氣勢凌人,個人反而覺得落雨聲、殘留的雨聲、滑水聲、被身體激起的重緩落水聲,各種水的聲響讓獨舞或群舞的情感表現既曖昧又張揚,而坐在第一排觀眾席的我們,也隨著舞者們的撥甩、滑衝等動作,感受到隨之而來的水花四濺濺滿身的直接感受。

《浮游體》-2_攝影師黃煚哲《浮游體》演出劇照         攝影|黃煚哲        圖片提供|滯留島舞蹈劇場

若真要挑忠安舞作的缺點的話,個人覺得音樂是一項值得被拿來檢視的點,他選擇的音樂風格太過理所當然的反應在舞作的節奏上,彼此太過貼合的意境表現反而會變得單一又或遮蓋住應有的寓意,好比開場林加涵與阮怡蓁的雙人舞,我其實還蠻喜歡這段表演的,那種身陷於泥濘裡的糾纏,怎麼甩卻甩不乾淨的沾黏感,然而從口述講者的語速緊貼在音樂的節奏上,就聽覺上反而少了文中所想傳達的重沉、撞擊的身體層次意象,還有最後一段帶有民族風格的音樂也會讓我小小的出戲;另我覺得有些可惜的地方是技術支援的不足,這次視障觀眾使用的是一般導覽機,且還是耳蓋式耳機,由於貼覆性不佳,常因現場音樂略大時就得壓住耳機,也因須常按壓耳機,導至段續的雜訊干擾,尤其最後眾舞者們在動力舞台上巨烈搖晃撞擊,同時音樂的音量也拉高,反而聽不見耳機裡的鏡相描述,這當然也考驗編舞家如何拿捏舞作聲場的配置與口述文稿的取捨等,所以没有一定的答案。 

此次《浮游體》的口述撰寫與講述者是甫從台南應用科技大學舞蹈系應屆畢業生的鄭羽涵擔當其職,個人不得不在此給予最大的鼓勵,第一次寫舞蹈口述稿就上手,雖整個文字的舖陳很滿,太過於著重舞者身體的描述,若幾處描述的方向以水視角、動力舞台為主體出發,相信這份身體層次會更加鮮明,不過話說回來,她幾乎所有的細節都照顧到,而部份段落帶著她獨有的感性描述,提升了不少舞蹈的聽覺層次,也私心地希望她繼續朝舞蹈口述撰稿的方向精進與實踐,其實整個團隊有很大的成員都來自南應大的舞蹈系,可能忠安與這群學生們朝日的相處,不管是羽涵的文本撰寫、舞者與幕後行政的互動狀態,都可以感覺到他們師生間的關係是那麼輕鬆自在,我覺得這蠻重要的。

一年多前知道團隊成為台江文化中心的駐點藝術團隊時,很替他們高興,也從許多的露出得知團隊在台江舉辦不少共融活動,畢竟新場館願意將共融議題做為未來推廣的一部分,身處交通不便的環境中,可想而知,未來仍有許多挑戰等著場館與團隊,尤其這次演出有幾名特地從高雄來的輪椅觀眾,因不熟台南假日的無障礙計程車的作息,一時之間招呼不到車,也等不到低底盤公車,只能開著電動輪椅與車爭道,我想交通勢必影響未來觀眾前來的重要關鍵之一。

自口述服務進入表演藝術場域以來,不管是評論書寫又或講座分享,我深深地覺得口述表演服務除了提供視障觀眾一條觀賞的工具外,它當然也可以成為明眼觀眾認識表演的另一項選擇;那麼當觀賞的方式變多了,不管是團隊或觀眾是否也該思考這份觀看的轉變,如何去展延觀賞的身體知覺,如最前面針對演前觸覺工作坊所述,最後它的受眾須被打破,我們須再思考如何藉由接觸性或觸覺性的體驗方式,帶領觀眾去經驗眼前的創作,開啟更多元的觀看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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