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屏東美術館Candy Bird:Moon / Moon之間
Author: 謝佩君, 2022年09月29日 04時33分
評論的展演: 在車上:屏東美術館Candy Bird:Moon / Moon之間
Candy Bird:Moon / Moon個展給觀者的第一個印象,或許,就如同展名中斜槓無意識地提點的:連接與分離的符號,座落在A與B之間。無法明確被定義的展覽,並未重述歷史、也未激化社會議題,以內省而親密的角度,樸實而基礎的藝術生產媒材——壓克力顏料與時不時的畫板——邀請觀者立於一個「之間」的位置:在定格與流逝、白牆與作品、居家場景與室外風景之間,又或是游移於既成物、塗鴉、攝影與繪畫之間,甫成立的公共美術館與難以歸檔的私人情緒之間。
對熟悉Candy Bird過往風格的觀者來說,本次個展像是翻轉早期戶外塗鴉——城市隙縫中蔓延攀爬的不服從——於一場室內的內視獨白。相較於塗鴉作品中明確的議題、反叛的對象等喧囂姿態,在Moon/Moon個展中漸趨寂靜。作品試圖邀請觀眾進入藝術家精神內部:在沒有線性敘事線的模糊狀態下,202室的牆外掛起了一塊踏門墊的圖像;同時主視覺的展牆上也轉化為客廳一隅。展場的前半部將公共機構(屏東美術館,原身為屏東市公所,於市公所遷徙後重新整修,2013年美術館開館)轉化成私人空間,或圖像化、或既成物的家居物件,以略低於觀者視線水平的角度,錯落叢生於展間中。於之對應地,觀者以俯視替代仰望,繪畫的垂直紀念性在此處被削弱,馴服為室內物件:像是擺放在竹編矮腳凳上的一幅灰色龜背芋、直接塗鴉於展間白牆上的衣架或茶壺(忍不住的「破壞」衝動),或是,特意地以顏料重置然進而凸顯的原本室內配置:插座、配電箱等。原本室內微不足道的基礎設施——時常被掩蓋——此時成為作品的一部分,和既成物與畫作一同成為室內家居空間。
展間的後半部,則呼應屏東美術館的自然光格局,錯落置放著不同的路上風景。這些或人文或自然的場景(城市小巷、商業區立面,沿海公路彎道或是海邊堤防),來自平日夜間駕駛的體驗,藝術家藉此隱喻自己生活中的切面並開啟整個展覽。如同展覽自述上所說的:「沒有明確目的,假裝遠行。」遠行中的風景並不以寫生為目的,因此沒有可供辨識、比對的景色細節,它們只是印象:可能是時速60公里或臨停下觀景窗框出的景象。它們趨近攝影快照,都是多番省視斟酌後的零碎片段。開車與繪畫成為藝術家卸下後塗鴉後療癒的時刻與空間,如果從這角度來看,室外的風景在此處也變得順從,但此處馴服的並非是眼下的風景,而是藝術家的情感、態度和狀態:二十多年來藝術生涯的身心理疲憊、對現狀的不滿與挫折,最終還是依靠眼下手中的顏料談和。這場遲來的自我療癒過程,在內省之外,也同時邀請觀者踏進親密的室內空間、不再旁觀而是共感藝術生產——就和社會上多數的生產一樣——的勞動:充斥著重複的自我消耗以及與體制對抗的無奈。
最後,再讓我們走一遍這室內空間:從踏進瑣碎的家居場景到開闊的路上與海灣,觀者同感了藝術家的出發點(point of departure),但也同時暫時棲居於起與終兩點之間——在車上。